午夜梦回，睡眼惺忪中，仿佛看见三叔公他老人家渐行渐远的背影，拄着一根自制的拐杖，一瘸一拐，还是儿时记忆中的模样--写满风霜的脸上，淡淡的笑意，虽不及太阳般灿烂，但有月光的皎洁和清透，对每一个遇见的人释放善意，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梦里他说了什么已然模糊。此刻，再无法入眠，索性，起身，摊开日记本，我想我有关于他太多的记忆，需要细数珍藏。
三叔公是我爷爷的亲兄弟，排行老三。年轻的时候，参加过解放军，上过战场后来手指被炸掉一根，右腿被伤，便退役在家。那时起，他就和爷爷共同居住在老家一处，泥墙黑瓦的老平房里。他们一人1房1厨1厅，分开生活做饭，在同一屋檐下，各自生活，互不干扰，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时候，是沉默的，或许那也是一种默契，无声胜有声吧。日子平静。
爷爷身强力壮，平时靠出苦力为生，镇上，乡里有人建房子或搬运石条，都有爷爷的身影。三叔公相对瘦弱，加上腿脚不便，就做些简单的买卖或者凭借自己演奏二胡的技能，在大小红白喜事中应应景，得一些小费，倒也自得其乐。此外，他还有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就开在自己的小小客厅里。客厅是经过简单装饰过的，土墙上显眼处贴一张毛主席挥斥方遒的全身照，一张按年更换的粉紫色黄牛图，他的货架，在墙上，在一张年代久远的老式八仙桌上。上面或挂或陈列八九十年代时兴的时尚饰品。有手工珍珠，发饰，红头绳，闪亮的耳环、项链，有小零食，菊花茶，芦柑汁等饮料，他还给人打耳洞，我的耳洞就是他用一种类似“小手枪”打的，一点不觉得疼。平日没有红白拉二胡的活，在家营业；每逢虚天，就一根扁担，两个箩筐，挑着，一路边摇着拨浪鼓，边吆喝着到镇上的集市上，在路边，随心挑一处空地，就开始营业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赶集那日，他的摊位上生意还是很红火的。
渐渐长大后，会好奇为什么三叔公没有老婆孩子呢？他们都去哪了呢？那时也不懂的问，只是断断续续，从左邻右舍闲谈中，隐约知道，三叔公终身未娶，倒不是他不愿成家。他当兵时，是有一位相爱的恋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人，后来因为三叔公腿残，对方家人嫌弃，那段感情也就不了了之。后来，时间长了，就一直单着了。对于他，儿时的小伙伴是有几分敬佩的，因为知道他曾经保家卫国过，当过军人。那时的我们喜欢玩革命游戏，树林间，摘些树叶就是红军草帽，酷酷的，担当感。
小时候，没有太多学业压力，那时，大多是放养的，自然生长，农忙时节偶尔帮忙干活，大多时间是闲散自由的。上山爬树，捅蜂窝，溪里摸鱼捡海螺。
三叔公煮饭用的是传统的柴火灶，经常要用柴火，一到周末，我们会缠着他一起去山上捡柴火，美其名曰帮他一起捡柴火，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枯枝捡的差不多，他后用树皮绑成一捆，或背或挑着，我们手上爱拿着他不管，但他从来不会让我们背。每每到家，他会用地瓜粉加几颗葱，能用在灶上大锅烙饼给我们吃。那时的柴火，灶上大铁锅里跳跃的焦点，香穿越时空，扑鼻而来，至今仍让我无限向往。
说到吃的，脑海中又不禁浮现出七八月间，满山跳跃的孩子们。那时，一过仲夏，我们年少的心就如候鸟般，期待着一种山间美食，缠着三叔公一起上山。一人怀揣一个小袋子，满山的野果，遍野的余甘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然而这些树上的果子还不是我们上山的主要目标，我们袋子也不是为它准备，而是为另一种低矮的植物准备的— 闽南语有云：“七月半仲尼黑一半”。这种野果闽南语叫仲尼，别名桃金娘，它的果实不仅能吃，整树还能治疗多种疾病。前日看朋友圈里一位好友发的照片，渴望回味往日情怀的我，约家人一起去附近紫帽山、大坪山，遍山寻觅，就是不见仲尼，又没有勇气小时候那样深入山林深处的勇气，前怕事后怕输了，只好悻悻而归。网上购买了些了桩心事，但终究有些索然。
难怪时常听人说起：我再也没有吃过像小时候那样美味的烤地瓜或是其他食物了。虽说是食色性也，但出乎本性的对美食的感知，原本就是一种带有明显自觉的清理相宜的记忆。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儿时的美食映像，那是童蒙初启之际，我们对丰繁百味的首次尝试，酸甜苦辣万千滋味从朦胧到品悟，在对幼时心灵的抚慰中，渐渐留下或缠绕，或辛辣或余味绵长的美食体验，日积月累，循环往复中镌刻进心田。换了那人那景那时，后来再先进的锅，再精湛的厨艺，也拼凑不出那时美食印象。我想，我们在成长中的每一种记忆体会，感悟，或感动或伤怀，何曾不是我们心中五味记忆的外化和喻比呢!
三叔公已别过，留下一段记忆，一段特别的时光，让我时时怀想。我想每个人都如一本厚重的书，随手翻开一页，都有故事，耐人寻味，正是这一个又一个故事成就了每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谢谢你，三叔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