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人大部分都姓刘, 所以村子就叫做hua刘村,我不知道是华刘村还是花刘村,但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应该是花流村。春水潺潺,碧绿清澈,繁花满枝,落英缤纷。生活在这里,应该是人间天堂,充满诗意的。
村子不大,从东头到西头,总共十来户人家。
村子的东头,有一个高高的电线杆,上面安着一个大喇叭。生产队有什么通知,这里就会传出队长拖着官腔的长音。然后大家都笑着骂着,议论一阵子。平时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喇叭放着秦腔,什么《十五贯》,《三娘教子》等。
有一出戏,我不知道是什么,唱词听不清,也听不懂,但是记得,什么“四十年来苦与泪”,曲调婉转,旋律缓慢,声调悲戚。特别是那一声 “阿毛----阿毛----”的呐喊,唱的人肝肠寸断,心如刀绞。我端着碗,根本吃不下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好多个中午,我都是泪眼婆娑,悲戚无比。
村子的西头,有一棵大槐树。夏天,槐树枝繁叶茂,浓密的绿荫像一把大伞,支在村头。傍晚,忙碌一天的人们,在槐树下喝茶,吸烟,聊天,惬意无比。夕阳下,暮色苍茫,炊烟袅袅,鸡鸣桑树,犬吠柴门,男人们走到这里,放下手中的锄头,铁锨,推车,喝杯醇厚的茶水,等着孩子,媳妇叫着吃饭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有一年,我去外婆家,时间久了,我想回老家了。于是,我就一个人离开家,心里想着,只要能看见大槐树,就一定能找到老家。我顺着大路走,走呀走呀,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真的出现了一棵大槐树。我欣喜如狂,飞奔前去。当我走近那棵槐树的时候,发现那里并不是。于是我恐惧不已,大哭不止,我以为故乡不见了,老家找不到了。
农村最要紧的是农忙时节。割麦,打场,晾晒,装袋,几天时间,就要完成一年的收成。 “鸡叫忙到鬼叫”就是描述农忙的光景。
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意思就是说,蚕在一天之内就能老,麦子在一个晌午就熟透了。麦子一熟,就必须抢收。不然,起场大风,下场大雨,麦子就会倒伏,就会发芽。所以割麦就是抢麦,要趁好天,赶紧把地里的麦子割完。
割麦技术是个技术活儿。拿镰刀把的长短,腰弯下的度数,镰刀放的高度,都是有讲究的。腰身要弯下去,一手揽过几行麦子,一手挥起鐮刀,紧贴地皮,握刀把的手臂向后猛拽,金黃的麦子,便在鐮刀下一片片地倒下了,整齐地躺在一起。麦田里烈日炎炎,密不透风,从下田开始,身上的汗水就没干过,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蚊虫叮咬,麦芒扎身,更要命的是浑身布满红斑,疼痒难当,奇痒无比。
我最喜欢故乡的夜晚。
夏天的夜晚最热闹。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蓝色的天幕如天鹅绒般,细腻深邃,泛着光泽。空气中微微混合着些青草,粪土,麦垛的味道。萤火虫星星点点,飞来飞去,仿佛天上的星子坠落人间。呼灯闪烁,篱落稀疏,孩子们兴高采烈在田间,麦场跑来跑去,白天的辛劳烟消云散,他们忙着把捉到的蟋蟀放进玻璃瓶内,看他们斗来斗去。池塘里,小河边,蛙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似乎在说着来年的丰收。
冬天的夜晚却安静,温馨。墙上昏黄的煤油灯,洒下一片淡淡的模糊的光影,屋子中间堆了一大堆玉米棒子。奶奶带着女人孩子们,围着玉米堆天南地北,东长西短,一边剥玉米一边聊天。
小一些的孩子在旁边给大人递玉米,或者帮忙扫扫玉米芯子。大一些的都在干活。我右手拿着一只待剥的玉米棒,左手拿着一只剥光了颗粒的玉米芯子,两只棒子互相交错,用力猛搓,玉米粒便一串串,一粒粒的剥落下来。那黄灿灿的玉米粒,变成了孩子们学堂里的书本纸张,变成了大妈厨房的柴米油盐,变成了奶奶手里的一叠钞票,锁进红色的木箱子里。
除了剥玉米,我最喜欢的就是呆在奶奶的炕上。奶奶的炕铺的很平整,炕烧的很温暖,红色的大花被子折的方正平整,堆在墙角。我趴在炕上看四周墙上贴的年画。疏朗的线条,艳丽的色彩,热闹的画面,强烈的吸引着我。抱着鲤鱼的大胖娃娃,裙裾飘飘的白娘子,老实忠厚的董永,我目不转睛,似懂非懂,看着故事,欢喜着,悲伤着,一会哭一会笑,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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