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灵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经过这个茶馆了,为什么,她觉得很奇怪,绕来绕去,总是摆脱不了这个茶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地,她忘了自己是谁,要到哪里去,只感觉自己似乎在这个地方来来回回游荡了好久?大街上什么也没有,只能看的见街角那个茶馆。
茶馆的名字真可笑,叫因果阁。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在继续游荡了N天之后,她终于泄气了,决定去那个茶馆看看,兴许会有别的收获。
“有人么?”她走上前去,敲了敲茶馆虚掩的门,里面透出的微微光亮告诉她,茶馆还没有打烊。
“吱嘎”一声,茶馆的门竟然开了一条缝,她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去。
“有人在吗?“推门进去,发现茶馆里空无一人,幸好茶馆里的灯还亮着,她突然觉得有些累,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休息。
坐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有人。
奇怪,又灵有些纳闷地站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个古色古香的茶馆,面积不算小,大堂里摆满了桌椅,仔细一瞧,竟然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
等一下,她怎么会认识这种木头?她不过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父母省吃俭用供她上学已经很不容易,她怎么会认识这些?
正觉得奇怪,眼角突然瞥见一个样式古朴的铜镜,好大一面,竖立在地上,底座竟是镂空雕花的紫檀木。为什么认识紫檀木,她还是不明白。
不管了,先上去看看再说。
好奇心的驱使下,又灵往铜镜方向走去,人刚站到铜镜旁,竟有一阵眩晕感,头好疼,又灵痛的抱着头蹲了下去。
“你来了么?”就在这个时候,铜镜里竟然传出了声音,更奇怪的是,她觉得这铜镜里的声音,很耳熟。
她忍不住慢慢抬起头来,向镜中看去,一个男子霎时间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镜中男子身穿一件灰色长衫,西装裤,皮鞋,带了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气质斯文儒雅,气度不凡,他含笑从内堂里走出来。
这时候,镜中又出现一个女孩,女孩穿了一身蓝色白底的学生校服,长发头,两边各编了一个大粗辫子,文静腼腆。看到男人出来,女子害羞地低下头,穿皮鞋的脚踢了踢地面,抿着嘴笑:“今天咱们去哪啊?”
男子目光温柔地望着女子,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道,笑道:“今天带你去吃法国西餐。”说完,拉起女孩的手,往院子外走去,穿过一个月洞门和一个带走廊的花园,来到门外。
男子似乎很有钱,一出门,就有轿车立刻上前,司机师傅恭敬地站在一旁,男子很绅士地请女孩坐了进去。
女孩从头到尾都很害羞,被动地由男子照顾着,看到轿车后,眼里更是有着一丝惊讶,与对男子的崇拜。
她似乎第一次坐轿车,进去以后,手也不知怎么放,局促地任由男子为她系好安全带。
“待会吃完饭,陪我去看一个展览,好不好。”男子的声音温柔如水,女孩只觉得自己将要沉醉在这声音里,不可自拔。
与男子接触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他像一个谜,每天都能给自己惊喜。她好像越来越被他吸引,可被吸引的同时,她又隐隐地有些担忧,她能与他长久地发展下去吗?他的出身那么好,而她,只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儿。
“在想什么?“法国餐厅的环境布置地非常优雅,耳边传来清扬的小提琴演奏曲,她觉得在这里面吃饭真是一种享受。更别提,餐桌上这盘鹅肝味道那么鲜美。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什么法国餐厅,什么展览,什么音乐会,这些她统统都不可能享受。
这些天,男人带她参观油画展、带她去听歌剧、带她品尝上海滩最美味的佳肴,跟在他的身边,她慢慢地体会到了上流社会人的生活,那么地优雅、有格调,有品位,那么地让人向往。
今晚,她承诺了男人,要把自己献给他,这是她唯一可以报答这个男人的地方......
又灵望着镜中的一切,思绪仿佛再一次回到了1918年,民国七年,大上海。
镜中的画面一转,在一间医院里,男子正一脸痛苦地躺在病床上,女孩焦急地坐在一旁,目光呆滞,手抚摸着男子苍白地脸,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身旁医生正对男子的手下说着什么,女的听得迷迷糊糊,但最后一句重点,她却听清楚了,必须有一颗心脏,健康完整的心脏,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才能救男子,否则男子很可能没命。
事关紧急,男子很快就要没命了,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可是现在根本找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进行移植手术。
女子抿着唇,目光坚定而又痛苦地望着男子,似在做一个决定。
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与男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体验过什么叫真正的幸福。她家里穷,父母为了供她上学,省吃俭用,拼命给人家打工,也才仅能换得微薄的薪水,供一家人开销。
她们家住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弄堂里,二十几平米的房子,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解决。
她还有一个哥哥,从小不学好,十五岁就不肯念书,跟在上海滩那帮混混四处混日子,没钱了,就回家要钱,不给,还殴打自己的亲生父母。前些日子,哥哥欠了一屁股赌债,被黑帮老大的手下追杀,还扬言如果不坏钱,就砍了他的双手来抵债。
父母因为这件事,每日里以泪洗面,家不成家。
实在被逼的没办法,又灵便来到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夜上海歌舞厅,她打算在这里找个可以赚钱的工作,不管是唱歌也好,做舞女也好,只要能赚到钱,帮哥哥还债,她就什么都愿意做。等债务还清了,她再继续读书。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人聪明,长得漂亮,她相信,只要她愿意,舞厅一定与愿意要她。
可是没想到,她刚要踏进舞厅的门,就遇上了他。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权贵,黑白两道通吃,他是政府官员争相巴结的巨商,也是黑社会最惧怕的“毒蝎”。
他有权有钱有势,长得英俊不凡,为人温文尔雅,是许多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遇到了他,而且还被他看中,做了他的女人。
这些日子,他不但给她们家还清了所有债务,还带她享受到了这一辈子都可能享受不到的荣华。短短数月,简直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幸福,最快乐的几个月。
没有哪个女人在这样的男人面前,还能不沉沦,她也同样的,被这个男人迷人的笑容与风度彻底吸引,深陷进去不可自拔。
可是,她没想到,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竟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生命很可能随时终结。
望着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又灵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大胆而且疯狂的决定,她要把自己的心脏捐出来,让他活下去!
以前,一直都是这个男人无条件地对她好,现在要换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
“用我的心脏吧。我愿意无条件捐出我的心脏。”就在医生与他的手下,为心脏的事焦头烂额时,又灵站了出来。
“又灵小姐,你这是何必?捐出心脏,你就会没命的。”一旁的医生有些吃惊地瞪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真的傻到愿意为这个男人捐出心脏,她会死的!
“没关系,我们家族从小就有遗传病,就算不捐出心脏,我也活不了多久。”又灵冷静又理性地说道。
是的,她们家从小就有遗传病,而且不传男,只传女。她的几个姑姑,没有一个活满三十五岁,全部都得遗传病死了。
她恐怕也不例外吧。
就让她把心脏捐给他吧,他是男的,应该没事。而且可以活的更久。
医生没想到她竟然有遗传病,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他淡淡道:“你真的确定了?“
“确定了。”女孩流着眼,目光坚定道。
“好,你这边签一下字。”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份文件,仿佛早就料到女孩会愿意捐出心脏似得,让她签字。
女孩犹豫了一下。
“又灵小姐,这毕竟事关人命,你确定不需要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医生再次出声提醒。
来不及了。女孩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眼里有些眷恋,不舍,无奈,疼痛,但最后全部化作流水,无声地滴落在文件上。
他给她父母买了一套房子,在静安路的那条最繁华的街上,给哥哥找了一份外人看来很让人羡慕的工作,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闭了闭眼睛,她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陈又灵。
医生看她签完名字,最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拿着文件离开,命人开始准备手术。
她望着医生离去的身影,整个人仿佛虚脱似得跌坐在床上,望了一眼床上脸色发白的男子,女孩满足地笑了。
镜子中,最后的画面是女孩躺在手术室的病床上,身边穿白大褂的医生在给她打麻醉针,麻醉针的作用下,女孩渐渐失去了知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思维一下子静止,她的记忆,全部都停留在了那一刻。
女孩以为镜子里显示的这些已经是全部,她跪坐在镜子前,苍白的手摸着镜中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子,心里全是不舍与疼痛。
可就在这时,画面却突然转到了一间病房里。
病房里,男子似乎病已经好了,穿着一件他常穿的长衫,西装裤,皮鞋,此时的他,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脸上全是爽朗的笑容,儒雅的气质,配上他温和得体的笑容,又一瞬间吸引了女孩所有的目光。
他的病好了吗?真好!
镜子外,又灵看到男子再次意气风发的模样,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对的。
“文杰,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住在医院那么久了,都快把我憋出病来了。”病房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温柔中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男子温柔道:“别急,等文医生给你检查过一遍,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可以出院了。”
声音还是那么动听,一如对她那般。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医生走了进去。望着那对夫妇道:“已经给她全部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态度疏离而冰冷。
“至于那个女孩到底有什么遗传病,会不会对你老婆有什么影响,暂时还观察不出来。如果回去后,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尽早到医院就诊。行了,你们早点办出院手续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病房里,表情尴尬的夫妇。
她们竟然是夫妻吗?又灵瞪大了双眼望着镜中的男女,一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不是说他还没有结婚吗?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遗传病?难道那个女孩指的是自己?可是,她的心脏不是捐给了男子吗?怎么又会对她老婆有影响?
又灵不敢置信地望着镜中的那对男女,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呜呜呜——又灵——我的又灵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镜中画面又一转,竟然是一间灵堂。
她看到了母亲,父亲,还有哥哥,他们穿着丧服,对着一张照片里的女孩,哭得撕心裂肺。
“爸,妈——”又灵在镜子外,看到这一切,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女儿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
“你来干什么?你滚!害死我女儿还不够吗?还来假惺惺的做好人干什么!我早就知道你们这对夫妇不安好心,又是送房子,又是介绍工作的,原来是一早就看中了我们又灵的心脏。天底下,只有我们又灵最傻,才会为了一个一直在骗她的男人,献出心脏。可是呢,到头来呢,竟然为了他人做了嫁衣。哈哈哈,又灵啊,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爱你,他对你好,完全是因为他早就查到你的血型和他老婆相匹配,设下了一个圈套,就是让了让你上勾啊,你怎么这么傻啊!!”又灵的母亲,说完,又大声地哭了起来。
“你们这狗男女,你们草菅人命,不得好死。还想让我告诉你们遗传病,你们休想。我告诉你,你机关算尽,你老婆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镜子中,母亲仿若疯了一般,冲到男子和他爱人面前,若不是父亲拦着,很可能就要打起来。灵堂中的场面,一片混乱。
又灵呆呆地望着镜中的画面,跌坐在了地上。
突然间,镜外的又灵头发开始疯狂地生长,越来越长,指甲也是,疯了一般生长变黑,原本一个正常的清秀女子,一下子,长成了一个如千年女妖一般可怕的女鬼。更可怕的是,女鬼的身体处有一个地方是空的,还在流着鲜血,那就是心脏的位置。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女鬼披散着长头发,对着镜子中试图争辩的男女,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眼睛里,再也不是眼泪,而是血液。
“感觉很冤是不是?那个男子欺骗了你,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但是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就在女鬼茫茫不知所措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很好听,如泉水一般清澈。
水玉掌着灯从木制的楼梯上走下来,微笑地望着楼下现出原形的女鬼又灵。
“既然你来了,就注定,这场因果,要继续延续下去...."水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些空灵,空灵地仿佛并不来自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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