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少不自量,有用世之志。而垂老犹困于闾里,益不喜与世人交,而人亦不复见过。
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天下未有生而无偶者,终身不适,是乖阴阳之气,而伤天地之和也。
人居天地之间,其才智稍异于人,常有加于愚不肖之心。
语曰:「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
客有谓信陵君:「物有不可忘,有不可不忘。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晓评: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
以为古之人有生同世而不相知者矣;有知之而异世者矣。不知者恨其同世,知之者恨其异世。今获与明公同世,而又知之。自古一士之不遇至微,而后之人追论其世,乃以一士之故而归咎于当世之公卿大臣者多矣。幸与明公生同时,而顾无由一见;以为今世则已矣,徒若读书而慕古人于百世之下。夫古之人往矣,而以为能知我者,何也?盖以我之知之,而知古人之生于今,必能知我也。明公之知之,则且同时矣,而不得一见,犹若异世然。此有光之所叹恨也。又窃谓君子之所以无求于世者有二:盖不知我者,不当以求。既不知我矣,强求之,未有能知也。知求之而无益,故不求也。知我者,不必以求。既知我矣,无待于求之。苟待于求之,则非知也,故不必求也。
天地正气,沦没几尽,仅仅见于妇女之间。
独爱嗜古人书,今皆已荒废。
今天下第一所患,争出意见以求革弊,而弊愈生。数年以来,士大夫殆成风俗。夫水,澄之则清,挠之则浊。以挠求清,必无此理。
时有质辨,剖析毫发,议论蠭起,羣疑豁如,云披雨霁,天清日明。其于天下之利害,生民之得失,常有隐忧于其间。
然君子之论不施于早晚之间,而施于遇不遇之际。不以徒遇之为喜,而以得所遇之为乐。
人于天地间,独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
昔伏波将军平交趾还,言吾弟少游,哀吾慷慨有大志,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吏,守坟墓,乡里称为善人,斯足矣。致求赢余,徒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下潦上雾,毒气熏蒸,仰视飞鸢跕跕水际,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班定远在西域,年老,乞哀求还。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二人者,君子盖悲之。
震川别号记 余性不喜称道人号,尤不喜人以号如己;往往相字,以为尊敬。一日,诸公会聚里中,以为独无号称,不可;因谓之曰震川。
自吾祖及诸父而外,贪鄙诈戾者,往往杂出于其间。率百人而聚,无一人知学者;率十人而学,无一人知礼义者。贫穷而不知恤,顽钝而不知教;死不相吊,喜不相庆;入门而私其妻子,出门而诳其父兄:冥冥汶汶,将入于禽兽之归。平时呼召友朋,或费千钱,而岁时荐祭,辄计杪忽。俎豆壶觞,鲜或静嘉。诸子诸妇,班行少缀。
然余逢人辄问筠溪翁所在。有见之者,皆云翁无恙。每展所予书,未尝不思翁也。今年春,张西卿从江上来,言翁居南澥浦,年已七十,神气益清,编摩殆不去手。侍婢生子,方呱呱。
余以为古之得道者,常游行人间,不必有异,而人自不之见。
人生何自苦?吾辈尚不可谓之老,然同时已半谢矣。府中夜卧,闻更鼓声,醒然不寐。追念平生故人,欲如少年聚会,何可得也!(晓评:“追念平生故人,欲如少年聚会,何可得也!” 是的,有些人一分开就是一辈子,你不知道哪次是最后一次,总以为后会有期,而现实却是遥遥无期。)
有光久辱过爱,每以古人相期,自愧龌龊,负惭知己。中夜思之,痛心赧面。
弥年沉痾。无一日强健。而学荒落,坐视岁月之去,惴惴焉恐有所失坠。无聊之甚,大不类少年意趣,以故不能时修礼节于左右。可谓之简,不可谓之负也。仆虽极愚,然亦有耳目,黑白丑恶,不至甚颠倒。
连日卧病,青山绿水已无缘分。惟有读书,又不肯假借,使人浩叹。
人情泛泛,真如浮萍之相值;不独世道之薄,而亦以有志者之不多见也。
大丈夫岂效儿女子情?只人世知己难得耳。远别,不能不惘然也。
天下事,愚民既不敢言,惟有司之力足以言之。然苏子有云:「吏不喜言灾者,十人而九。」不可不察也。
长兴县为狱囚事。该本县具上囚帐,除军徒外,凌迟处死三名,斩罪五十一名,绞罪二十五名,凡凌迟斩绞,共七十有九名。 古者天下治平,断狱居前代十二。唐开元之盛,通天下死罪仅二十四人。今以区区二百里之县,死罪之多,至于如此。
今世欲污蔑士大夫者,度其它不能为害,惟以贿,则无全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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