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警察同志，能给根香烟吗？”审讯室的灯光让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双手接过铁窗外递过来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让烟雾缭绕于我的五脏六腑。真痛快！

  好吧，我一五一十全交待，我的悲剧源于杨若兮，我的英语老师。

                                  (一)

我发现自己恋上了英语老师。

这点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爱任何人。爱我父母？别特么的逗了！他们两口子在我四五岁时就一拍两散、分道扬镳了。我妈揣着分来的几百万，跟个小白脸不知到哪里快活逍遥去了。其实她那点零碎对我爸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我爸人送大号“钱半城”，这里半个城的楼房都是他开发建造的;他还顶着“慈善家”的光环。离婚后我跟了我爸。我平时都懒得搭理他，除了问他要钱。当然，他并不寂寞，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个个吸血鬼似的。每次我回去要钱时，总觉得家里有种说不出的气味。

  毕竟我是他的裤裆里的东西射出来的，我爸还是在乎我的。除了给我一张卡，让我随便刷，还把我送进市第一中学，我们这里最好的学校。我是特么的没本事考进去。

  我其实到哪个学校读书都无所谓，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好好读书。况且我爸把我以后的路都铺好了，混三年高中，然后出国镀个金，回来后就在他手下干，锻炼锻炼准备接班。

  所以教室里我的雄姿通常是这样的：精神饱满时手指翻飞玩手游(手机调成静音，这点素质我还是有的);精神不济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不愧是重点中学，上课老师都能与我友好相处，我们互不干涉内政。校园里我的风采通常是这样的：一头黄毛，挂着耳环，一身潮服，叼支香烟;对了，还有胳膊文身。校纪校规？呵呵，在我眼中就是糊在墙上的臭狗屎。校长见了我也只是摇摇头。我可是教育局长亲自开车送过来的，他与我爸是拜把子兄弟。

  我以为我的高中生涯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过去了，直到她的出现。

                                (二)

  “钱多多同学，你可以把53页的单词给大家读一下吗？”操，谁特么的叫我？声音还这么好听，柔柔的。我那时正在冲关。压住火气，我极不情愿地拾头：窈窕淑女啊，站在我面前，笑盈盈地看着我。四目对视中，我的怒火竟被浇灭了。我特么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还没见过她如此清新脱俗的，像一股清泉在心间汩汩流淌。

  我慌忙站起来，翻开崭新的课本，在她的指点下找到了那一页。可那些单词我一个都不认识呀，怎么读？读就读，我还真读了，把单词拆开了读，26个字母我还是认识的。其他同学想笑而不敢笑，估计快憋成内伤了。我读完后，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秋水般眼睛里依然闪着希望、热情与宽容。我坐下时，脸竟然红了，第一次。

  那节课，我没再玩手机，也没睡觉。我认认真真听了，虽然在听天书。这是我入学第一次认真听课。

  后来才知道原英语老师坐月子去了，(我都不知道她长啥样)她是来代课的，叫杨若兮。我以为她不过一时兴起，才提问我，不知道我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谁知，她第二天又提问我了，同样是那些单词。我昨天认真了下，这次有点进步，赢得了她欢快的掌声。我特么的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三)

  周末回家，我破天荒把英语课本背回家去，并热情高涨地读了几句。老爸楼下听到了，他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准备到学校兴师问罪。我说我今后可能要好好学习了，不要给我添乱。老爸呆了一呆，高兴得差点楼上跳下去。当晩来的那个骚女人也被他赶走了，怕影响我学习。

  差点忘了，他下楼前好像对我说，他要向我学习，也要重新做人。他要给我个惊喜，让我等着。操，谁在乎他的惊喜，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我其实也就是三分钟热度。隔几天我忍不住又把手机拿了出来。她的课反正也听不太懂，也不用懂。正当我两眼放光、厮杀正酣时，一张纸条飘落在手机上。上面一行娟秀的字：钱多多同学，我相信你可以的！别让我失望，可以吗？我抬起头，一张真诚的脸。嗯，我默默地把手机收了起来，打开课本。

  就这样，她将我一次次、一点点地拉回到她的课上。我发觉自己开始认真听课了，慢慢也能听懂了些。其他课耳朵里也能飘进些了。其实，听听也没想象的那么受罪。

  她不在的日子，不知怎么回事，我特么的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巴几的。而一旦她的身影飘进我眼中，我像打了鸡血，亢奋异常。

                                (四)

  我中毒了，她的毒！

  慢慢地，我的头发重回原样。耳环摘掉。文身洗掉。香烟被我扔进厕所。又把皱巴巴的校服拿出来套在身上。

  我是不是变了一个人？我快不认识自己了。

  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了！

  我认为她也应是爱上我了，否则，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要主动出击，向她表白！我是谁？钱半城的儿子！该出手时就出手，甭管她是谁！我在作业本中工工整整写下一句话： l    love    you!第二天上课时，我怀着忐忑的心，用热烈火辣的眼光望着她，但她投来的目光没什么异常，依然一汪静水。可是我一点也不失望，反而更爱她了。如果仅凭那句话，她就芳心大动，也只是虚有其表而已，和来我家的那些雌性动物有什么区别。

  一星期来，我翻看了网上各种撩姐攻略，连抄带写，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万言情书，并网上花钱请人译成英文，同样夹在作业本内送给她，直呼其名。我相信她应不会无动于衷的。同时在她课上，我的表现更无出其右。她的问题我都承包了，没人敢跟我抢答。看着她一脸的喜悦又有几丝若隐若现的无奈，我心里乐开了花。

  她竟然依旧波澜不惊。

  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的。以后每周我就给她写封情书。不再夹在作业本了，而是通过顺丰快递给她。

  她是没什么男朋友的，我确认。

  她是无法用钱打动的，我相信。

                                (五)

  哈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三个月后的一天晚自修期间，她让课代表通知我去她办公室。路上我抬头看了一眼树梢上月亮，又白又圆。轻轻推开门，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若有所思。我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

  “钱多多同学，你对我的欣赏让我很感动;你是挺帅，但我们真的不合适。你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到学业上才是。”

  “我不小了，也不过小你几岁而已。如果你介意现在的关系，我可以转校或退学。”

  “多多同学，你想的太简单了。而且告诉你，我已有男朋友了。”她语速很快。

  “你能找其他理由吗？”我站身起来。在开门走出去前，我扭头补上一句：“在你未嫁人前，我都有权利追你。我是认真的！”

  她欲言又止，眉宇间藏着忧伤，我在扭头时看到了。

  我已经没心思上课了，满脑子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后来夜自修我多次找她，她都不在。

                                (六)

  学校两周放一次。周末我无精打采地回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顺便洗个澡。我在外面瞎逛了很久才回去，到家时已是灯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我爸挺着将军肚正和一个女人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聊天。我目不斜视、径直上二楼我的房间。

  “儿子，快来见见你小妈！”老爸叫住我。我妈早跑了，净扯淡，哪还有妈？不过，我还是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下。下一秒，我僵住了，呆住了。我看到鬼了？我看到了那个杨若兮！

  这就是老爸给我的惊喜？我觉得胸口好痛，心脏顿时裂纹斑斑。最后我是爬回房间的。怎么会这样？难道杨若兮这样的也爱财？呵呵，钱真特么的这么有魔力？

  我真特么的想冲下去问个究竟，怎么会这样？可我没有，没有……

  下周返校后，我又恢复了以前的德行，比以前更丧。杨若兮那个骚女人也没再回校上课了。她要嫁人了，嫁给本市首富钱半城。下个月婚礼，在本市最豪华的喜来登大酒店。

  她真要成我妈了！

                                (七)

  他们结婚那天，我也焕然一新去了。我手捧一束鲜红玫瑰花、微笑着走向接受众人祝福的一对新人。我爸没想到我会出现，先吃了一惊，后咧开了嘴。我把玫瑰花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花。就在她接过花时，我右手从花丛中抽出水果刀，闪电刺入她的左胸。她呻吟了一声，抬头看着我，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鲜血慢慢渗出，染红了洁白的婚纱，如掉在地上的玫瑰瓣花。

  我爸惊呆了。全场的人惊呆了。我没有把刀挥向我爸。我本想刺向自己的脖颈，然后抱着躺在地上的她。可我却扔下刀，发疯般向家里跑去。跑回我的卧室关上门，我害怕了？床上躺着一张纸，似乎在等我。我颤抖着拿起它。上面是她的秀丽的笔迹：

  钱多多：

  别怪你爸。也别怪我。上天是不公平的，专门拣软柿子捏。我爸先是车祸身亡，我妈又患上尿毒症。可我又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爸这个好人。你爸先是资助我完成大学学业，又是你爸联系肾源并负责一切费用。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我愿意以身相许，没人逼我。

  多多，即使我不嫁给你爸，我们也不可能。你现在还没有爱的能力。你现在要以学业为重。女孩子喜欢的是优秀的男孩子，你说呢？

  今后，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你要成为优秀的自己，我愿你助你一臂之力！……

  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站起来，准备去厨房打开煤气结束我自己，必须。门开了，两个警察站在门口……

                                结尾

“悲剧其实是源于你的自私与狭隘！”长脸警察冷冷地说，“你杀了人。你父亲当场心脏病犯了，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呢！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无力地低下头。白炽灯下亮闪闪手铐折射着凌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