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小子-第二十七章-别开生面的文青聚会

找到那小子-第二十七章-别开生面的文青聚会

    从日本回来以后，凌波波消沉了一段时间。

　　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之后，他与自己达成了谅解。让张小白彻底成为过去，准备接受新的感情；让该死的论文事件成为过去，完成答辩拿到PHD。

　　生活就是要不断的与不堪的过去说再见然后继往开来不是吗？我们都很明白即使是珍贵的，不可替代的曾经，如果已经困扰到想要迈开步向前的我们，我们也应该毫不犹豫的斩断羁绊，因为未来的事物才有无限的可能。

　　虽然时不时的还是要面对雷宏明，但他对于雷的憎恨已经消解了不少，或者说，他想办法把情绪掩埋了起来。他不知道怒火会燃烧多久，但最起码不能让它吞噬自己。眼下的境况，他没有办法拿到雷的把柄进而扳回一局，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接受既成事实，静观其变。

　　除了每天泡在实验室里做实验，验证和记录无聊的实验数据，其余时间，凌波波都泡在豆瓣上。他加入了一个现代诗原创分享小组，里面人数不多，但是帖子更新的很频繁，偶尔有一些作品水平上乘，值得一阅。

　　最近小组的管理员“沐雪凌寒”发布小组公告，要在几天后的“午后阳光”休闲水吧举办一场现代诗歌爱好者的线下聚会，互相认识一下并培养培养革命情谊。

　　凌波波其实一直对群体活动不感兴趣，除了性格内向不善言谈之外，对于闲来无事吟诗作对这种事情他是有羞耻心的。他一向觉得，绝大部分所谓的爱好者，包括自己，总也摆脱不了故作呻吟的腔调。现代诗的黄金时代早已经成为历史，海子，顾城，徐志摩，戴望舒，这样的诗人绝迹已久。同时，那一票留下卓越作品的前辈们，大多道德水准难以恭维，要么就是一首诗吃一辈子再无别作。

　　所以在他看来，写现代诗最多算是兴趣爱好，是个人私事。但若是拿出来分享的话，是要贻笑大方的。最起码，他对自己的作品是没有任何信心的。

　　但在聚会日子到来之前，他还是决定前往参加，不为别的，他想见一见所有小组成员里的一个昵称叫做“碎玻璃”的人，这个人发的几首诗虽然没有华丽词藻，但是清新脱俗，深沉而有意味。他很想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问问这个人诗歌背后的故事。

　　聚会约在周六下午三点。这天临出门，凌波波换上了一件黑色夹克，显得成熟正式一些。想到要和那么多陌生人见面和交流，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忐忑不安。另外，“沐雪凌寒”还要求大家准备一首原创诗歌，在作品交流环节读出来给大家听。凌波波准备了许久，把诗抄写在一张纸上，叠好装进上衣口袋，步行前往“午后阳光”。

　　他喜欢早到，大约两点半左右就到了。午后阳光不大，一圈沙发和高脚椅只能容纳十几个人。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据说是小组管理员的朋友。

　　水吧门口放着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豆瓣聚会，下午三点到五点包断，该时间段只接受外带。他进门打招呼，表明来意，老板便招呼他入座。

　　由于离开场还有时间，大家估计都在赶来的路上，水吧里除了凌波波以外，只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两个人颔首示意以后便各自喝咖啡。

　　凌波波掏出揉皱的纸，又把自己写的诗默念了几遍，越念越尴尬，越看越反胃，后背上冷汗直流。他现在恨不得把这张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了然后找个地缝钻进去。“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矫揉造作的东西啊”他心里责骂自己。

　　但终究他没有这样做，也许能逃掉分享环节呢？又或者，所有人最后都爽约了呢？侥幸心理让他平和了一些，并偷偷的审视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扎着丸子头，皮肤白皙，脸小小的。她穿着一条齐膝的白色连衣裙，显得素雅大方。女孩儿抬起头来，漂亮的杏仁儿眼衬着睫毛长长，两相成全。

　　凌波波赶忙低下头去，把脸埋进杯子里，沾了一鼻子咖啡。脸红的发烫。

　　时间难熬起来，好在豆瓣的网友们纷纷来了，互相寒暄着，气氛也热烈起来。

　　三点钟，整个午后阳光就坐满了人，凌波波环顾了四下，发现来的人当中男多女少，除了最早来的女孩之外，只有三个女性，但年纪明显要大一些，应该是已婚妇女了。剩下的十来位就都是年龄段参差不齐的男性了，和他年纪相仿的约么有一半，剩下的多是些大腹便便或者头顶闪亮的中年人，脸上的肥肉红扑扑泛着岁月的光芒。而这些人平均身高应该不超过一米七，凌波波在这群人当中已经是鹤立鸡群了。

　　这时候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男子走到环形沙发的中间，向大家表明谢意，他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显然对诗歌有着真挚的情感，他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对现代诗的理解，同时发给了在座的网友一人一本小册子，那是他自己装订的诗集，诗集的名字就叫“沐雪凌寒”。按他的话来说，这本诗集是绝版，印刷量只有二十册，每一册上都有他的亲笔签名和对诗友的寄语，等到他哪天挂了，搞不好作品就火了，现在每个人手里拿着的这一叠纸，到时候说不定就是人民币。他调侃完哈哈大笑，大家也被他逗的笑作一团。

　　凌波波笑过以后，心里有些惭愧，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爱好感到难堪，就像是一个男人买了一辆粉红色摩托车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就一直把它锁在车库里，只供自己欣赏。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但开着车上街，还带上粉色头盔，穿着粉色皮夹克，还跟开电摩的路人打招呼。

　　这样的勇气，是他一直缺少并且想要拥有的。

　　大家闲聊了半晌，沐雪凌寒建议开始诗歌分享会，顺便做一下自我介绍让大家认识一下。凌波波下意识的攥了攥手里的纸，再度紧张起来。

　　矮个子男人们纷纷自告奋勇申请第一个登台，最后是一个干瘦的眼镜男跳上了高脚凳，在众人的注目下掏出了裤兜里的信纸。

　　“大家好，我在豆瓣小组里的昵称叫「千岁寒」，我是做互联网产品开发的，就在曲江新区那边上班，我没别的爱好，业余时间就写写现代诗，我最喜欢的诗人是余光中哈。”瘦子推了推眼镜，接着说：“接下来这首诗是我昨天刚写的，水平有限，大家别见怪！”说完便声情并茂的朗读起来：

　　啊！

　　西安！

　　古城墙上的每一块砖，

　　三尺地下的每一只棺。

　　历史像渭河里的水，

　　带着黄土高原的泥沙，

　　把你的古老装扮。

　　秦皇的气魄仍在，

　　摧枯拉朽人命贱，

　　铁马铮铮战刀弯。

　　多少更迭天地轮转，

　　而你慷慨隐忍，

　　街边的臊子面鲜！

　　谢谢大家！

　　瘦子念完已经激动的面红耳赤，显然沉浸在自己汪洋恣肆的文采当中无法自拔。他像喝醉了酒，晃晃悠悠的回到位置上，接受同仁们的掌声。

　　接下来是个秃顶的中年胖子，他费劲的爬上高脚凳已经是气喘吁吁。“大家好，我的网名是，是黑驴蹄子，我喜欢看鬼吹灯，所以给，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我在西安有七套房，都在未央区，我已经离婚四年了，我很孤独，如果在座的有未婚女青年，咱们可以聊聊，你看咱们又有共同爱好，又都在西安，多合适……”说着把目光投向硕果仅存的几位女网友。

　　沐雪凌寒赶忙打断了他的征婚广告，让他言归正传快些分享。胖子才不情愿的摸了摸头顶，把左边的几根碎发翻到地中海里，显示了他对中年危机永不屈服的倔强。胖子清了清喉咙，又把咳在嘴里的痰咽了下去，在座的人都听到了那个粘稠的声音，都不自觉的脖颈发紧。

　　“女人！

　　可恶的女人！

　　用离婚来惩罚，

　　一个爱你的男人！

　　男人啊！

　　可怜的男人！

　　你付出了所有，

　　还是变成了别人！

　　但是我相信爱情！

　　一定有一个性感的女神

　　在痴痴的等待我！

　　等待

　　我的温存！！！”

　　秃子声如大镲，情感饱满而奔放，朗诵期间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姑娘们，仿佛这首诗就是专为在座的女青年而做。这回大家的掌声更加热烈，男人们似乎有了情感共鸣，纷纷摇着头表示非常受用。秃子高兴的跳下高脚凳，得胜一般举起拳头，嘴巴呶成了茶壶。

　　 接下来男人们好像受到了鼓舞，纷纷登台朗诵，但基本都是些青春啊，女人啊，爱情啊的炒饭大会，凌波波听的有些烦了，很想偷偷溜走。他把纸塞回裤兜里，观察着大家的反应，准备趁所有人不注意默默起身离开。

　　 他正踌躇着，只听见一个甜如柑橘的声音飘向耳畔：

　　“大家好，我是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