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邂逅

作者: 梦里依稀风铃 | 来源:发表于2020-04-12 13:14 被阅读0次
载歌载舞

一杯杯的白葡萄酒,从喉间滑过,头晕微眩,脚下轻飘,难得的微微醉。

哈萨克是个歌舞的民族,这不,节奏性地音乐响起,她们巳起身,纷纷离座,舒展着胳膊,扭动着腰身,脚步哒哒哒地点着转着舞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吃了3个半小时。

突然想逛街,像关了禁闭很久的鸟儿,要呼吸自由的风。拉起同事英,走在街上,阳光温煦,风儿微醺,拂过来,酒醒了大半。相视一笑,这有多久没有出来了?

人群中徜徉,新鲜,新奇 ……

去一个商场,电梯上3楼,边走边看,又进一个店,眼睛扫着那一排排挂着的衣服。余光感觉咫尺外的一个人,刚好跟我照面,不过没在意,擦肩走过。一个惊奇又迟疑的声音响起,叫着我的名字, 我停下,回头,两人互相打量,她怎么知道我?  好像很熟?我不认识她呀。  可她的表情很兴奋,“  xⅹ吧  ,你能认出来我是谁吗?”  我怔住了。

中年臃肿的哈族妇女,留男人般的寸头略长,凌乱着,脖领圆而短,随意一件套头宽松衫,深色,没任何装饰。额上皱纹密布,满脸风霜又疲惫。 只是,只是那一双眼睛,怎么那么熟悉。拼命地想, 记忆的灵光突然打开, “  米夏尔!  ”,我清楚地叫出她的大名。

站在原地的她,双手捂着嘴,眼睛已经红了,激动难过,突然的相遇,让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久没有联系和见面了,曾经一个科室,很熟悉的同事。几十年的记忆,刹那打开。

脑海中的一幕挥之不去,摇晃着,那年院办联欢会上,她载歌载舞的表演  “  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眼,你的眼睛明又亮,好像那秋波一般样……  ”  她旋转着的曼妙舞姿和清丽噪音就在眼前闪现。

台下的我们啧啧拍手,记得有人说,好像是我们主任, “这个新分来的护士可惜了呀,选错职业了,应该去电视台才对。 ”

他哪知道,哈萨克族本就擅歌舞,只不过,这个姑娘,好像更出众。

米夏尔,哈族, 是我们称呼她的别名。从部队转业分来的她,(曾是文艺兵一枚 )  年轻漂亮,歌声清脆,舞姿优美,能讲一口很标准的汉语。一来上班就很招人呀, 记得经常有许多陌生的哈族小伙子来医院找她。

“ⅹⅹ ,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啊,老得你都认不出来吧  ?”  眼前这个女人,用手捂着一面脸看着我。那双眼睛闪烁,依稀还有当年风彩。

有一次刚好我上夜班,搭班的护士是她,夜里快两点时,那时我们都已经休息了,整个的病室通道很安静。  一个小伙子喝多了酒来科里找她,敲着科室的玻璃门,米夏尔没有理他,也没有开门,结果他挥手几拳砸破了一扇的门,玻璃划伤了手,流了不少血 ……

头痛的呀,跟她搭班,就担心出状况。 我有次认真地跟她说,上班时间不许谈情说爱,那些事儿都整到下班后解决。 而且,见一个,爱一个,太花心了。 不买滴的(哈语不好的意思。 )  她安静地端坐着,露着光滑饱满的额头,一双秋波水灵的大眼睛,忽闪着浓密的睫毛,就这样含情脉脉,似笑非笑地看着你……    哎呦,妈呀,看着她,我当时就想,我要是男人,也会被迷住吧。

美丽的的米夏尔,什么时候你见她都是美妆,尤其那一双大眼睛,浓浓的睫毛在涂抹上睫毛膏和眼线液是五官中最迷人的部分。成了科室乃至医院亮丽的风景,每次院里举行什么对外活动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她的热情、能干表现于日常,虽然常常出点小状况,可也很受病人们喜欢。

走马灯似地谈着恋爱,工作之余,唱歌、玩耍、美食、化妆,擅打扮…… 米夏尔的日子好像过的很滋润。

次年,她宣布要结婚的时候,我们不吃惊,但她说要和热合提结婚的时候,整个科里包括主任听到时,都吃惊地以为听错了,大家很意外,唰唰唰的目光投向了热合提, 我们的外科小医生,内向有点木讷,除了上班,沉默严肃的他像个隐形人。他们俩个好像很不搭呀,这都要谈婚论嫁了?

办公桌前的热合提憨憨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倒是米夏尔落落大方地等着接受祝福。

觉得主任的表情好复杂,小声说道“ 不可思议哦”  他大概觉得爱徒的婚姻选择有着风险,怕他吃亏还是驾驭不了靓丽时尚的米夏尔?

“ 你们两个,地下工作做的好呀。谈恋爱都没有让我们发现,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老实交待?!哈哈哈哈 ”  护士长指着他们。

米夏尔得意地笑了。“反正会有人哭鼻子,我也没办法啦  ” 

接下来就是一场很传统又现代的哈萨克族婚礼了。我那次是眼花瞭乱地感受着少数民族的歌舞、热闹和喜庆,热合提和米夏尔手挽着手出来,焕然一新。尤其米夏尔,是那天最漂亮的哈薛克族新娘。

婚后,他们一个科室,双双来上班。米夏尔依然打扮时尚,光彩照人。 好消息也不断,医务科找她谈话,她是党员,汉话也流利,计划派她去进修儿科,将来成为一名儿科医生。 我记得为此她在科里高兴地抱住了我。

不巧,米夏尔却怀孕了,记得她上班后,用验孕棒测出双杠时,那种沮丧的表情。自己跑进里间偷偷哭了一场。 这个米夏尔呀,还想着玩和进修,二人世界还没有过够,这就要当妈妈了。

回去跟热合提商量的结果,还是得要这个孩子,孩子是天上的胡达爷送的,岂能不要?

我们的米夏尔也很快地调整了思想,开始进入怀孕状态。已经看始看孕妇大全之类的啦,从服装、饮食,营养补充到胎教。

至于去进修的事,她也想开了,“还是会有机会的,是吧  x姐姐,先把孩子生下来  ”  那次合班时,她对我说  “你不知道姐姐, 我们哈萨克人 ”  她扒指算了算, “ 我得快快生孩子,两个不行!  我睁大眼,两个还不行?  “因为我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是要送给父母的,叫他们爸爸、妈妈。只能叫我“姐姐” ,噢,哈萨克族是衍有这个习俗,我知道,米夏尔说的一点都不假。

她憧憬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阴云。

无论从哪个时候看,米夏尔都是一个漂亮的孕妇。

我出去了一段时间,等回来再上班的时候,不见了米夏尔,算来,正在家坐月子吧。 宝宝漂亮吧?像她的大眼睛,男孩还是女孩呀。我很想去看看。

可听到的消息意外又不幸。

结婚就会生子,爪熟自然蒂落,不都是这样嘛 ? 好像也没啥奇怪的。 米夏尔的预产期到了,B超做了头围稍有些大,还有脐绕颈,医生也说基本正常,可以自己生,当然,也可以剖腹产手术。 这道选择题,就交给了热合提,米夏尔让热合提决定。

理论上都知道第一胎条件正常的话还是鼓励顺产, 更何况老辈的观念,以前生孩子不都是在家自己生吗? 何况现在还在医院。

热合提有些犹豫,长辈虽然这样说,他也知道提倡顺产。可总是……  轮到自己,优柔寡断的,产科医生也在催促了,尽快决定。米夏尔已经腹痛,并有了宫缩。

这时旁边的主任随口说  “女人嘛,就是生孩子的,瓜熟蒂落,哪儿有那么多担忧,骨盆也不窄,使使劲不就生下来了 ”

好吧,热合提想想,下定决心,选择了自然分娩。

事与愿违呀,谁都没有想到,接生时,孩子的头大,产到一半,头卡在那儿,出不来也进不去。怎么使劲都没有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产科医生脸开始发白,手术来不及了,一定要配合啊,米夏尔汗水淋漓感觉要虚托 ……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增援的人也到了,还拿来新的工具,孩子的头死死地卡在那里。快!快!孩子再不出来,麻烦大了。 换了个经验足的老产科医生, 只能用胎头吸引器了,又一阵子忙碌,大家按的按,扩的扩,孩子终于给拽了出来。 没有哭声,满脸紫酱色。

生命就是在闯关,米夏尔巳经累的昏睡了过去。

完了,孩子虽保住,却重度脑瘫。当热合提听到这句时,如电击,怔住了。外面等待的家人,米夏尔的妈妈首先“哇”  地哭了出来。

大家都很难过,安慰似乎不能改变现实。

悲伤笼罩着这个家庭,米夏尔的眼泪呀,看到婴儿就止不住流 。热合提懊悔得长嘘短叹的。 他家有个亲威从乌市回来,看到这情景。提了建议,孩子这样,奄奄一息的,也没啥好办法,人还年轻嘛,自生自灭得了。省得大人孩子以后都痛苦!

听到丈夫喏喏说出,米夏尔如被激怒的勇士,抱紧孩子,指着热合提。 你怎么能这样??还是个人么, 我们巳经够对不起孩子啦,都怪我们,我一定让他活下去,好好救治! 你别再有这样的念头!!

米夏尔已经不放心请来照顾的保姆,脑瘫儿的白天夜晚,分分钟都离不了人。

回来上班的米夏尔,不再光鲜亮丽。她实在心不在焉,不在状态。虽然已请人在家看着,还常常担心孩子在家里突然死掉。 还没有下班就开始急急地收拾东西,归心似箭地往外赶。

护士长也头疼的。

没多久,院里找米夏尔谈话,基于他们的特殊情况,也为了让热合提更好地工作,决定照顾米夏尔给办了病退。让她专门回家照顾孩子。

从办公室出来的米夏尔,抹着眼泪,留恋地望着曾经工作的地方。

女人的变化真大呀。 以前时尚爱玩的米夏尔,俨然成了世上最细致的妈妈,做好的半流质食物,喂一次孩子艰难的常常会两个小时,急出她一头汗。

曾经去家里看过一次那孩子,头发微卷,两只眼睛毛绒绒的,扑闪着有昔日妈妈的美颜。 头大很重地,歪在一边,细细的脖子根本撑不起来,只能躺着,坐起来都困难。看着让人心发紧,鼻头酸酸的。

带好他应该比带十个正常孩子都困难。内地专家来了,热合提也是赶紧求助,请专家看看有没有先进的好办法。

专家揺头,直言不讳地提醒热合提,你们应该赶紧再要个健康的孩子,这个孩子希望不大,应该也长不过12 岁。

米夏尔不愿相信,他儿子的残酷现实。她巳经忘记了很多,从最初抱着儿子哭,到擦干眼泪,事无巨细地照顾孩子,没有白班和晚班之分。她和热合提,不再羡慕那些正常孩子,能识多少个字啦或者背多少首诗。只要是自己孩子能够好好吃多点饭,显得开心点就很欣慰了。

七八岁时,儿子可以对热合提笑了。十二岁之前,孩子前后巳经做了三次大手术。热合提有次伤感地说,儿子已经能听出他的脚步声了,早上上班出门时,看到孩子咿咿呀地对他招呼着,晚上下班回来,隔着窗户就可以看到一张脸抵在窗上张望的眼睛,看到他进来,很兴奋的样子,竭力想动。

热合提想说,看到孩子的那双眼睛,心都酥了。

米夏尔是个好妈妈。热合提也承认,之前还担心米夏尔不喜欢小孩,不爱居家生活,可事实证明,她巳经完全一颗心扑在了孩子身上,没有心思再与外界联系了。

夏季来了,孩子们在嬉闹,远远看见从小巷里,一个女人拉着车,车子被奇怪地改造,4个轱辘,长方形的车上环绕做了架子,被蒙上纱布,车里铺着厚厚的毛毯,四周填好棉被,像个舒适的窉。一个男孩子半靠在小车上,张着脸看着外面。

只要天气好,女人都会,推着这辆车,吃力又缓慢地走着,去人少些的地方,公园的门口,有树有花草和喷泉的地方,嘴里一直喋喋地对孩子说着什么。

一年又一年。

这就是那时候米夏尔日常的一幕。她几乎每天都要带儿子出来转,除非变天下雨。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个不修边幅的大妈。

儿子一天天地大了,越来越难搬动。已经过了十二岁,又十四岁啦。

米夏尔甚至都不打算再生孩子了,热合提说。生个健康的孩子,他长大了,等我们老了,可以替我们照顾他呀。 米夏尔一想,也对,那就赶紧再要一个吧。 再生,就选择做手术。

几十年之后的光阴,你并不知道,哪天会邂逅曾经的老友,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中努力地活着。有些缘分,是劫是苦,亦或责任,你没法选择,都得去做。

这个午后,米夏尔拉着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从她口中,我知道他们现在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至于第一孩子,他已经走了,刚好20岁。 “上半年才走的,所以现在我能出来逛下街了” “ 只可惜我现在太胖了,衣服都买不上合适的。”

我让他干干净净地走的,真的,他们都说是奇迹,我能陪伴他二十年,起初以为顶多活到十岁。他改变了我原来的性格,也许他,就是胡大爷派来的吧,要让我吃些苦头,那是我们之间的缘份,缘尽了,他就该走了吧。

米夏尔喃喃地说着,说了很多,往事似乎历历在目,我们互相抱了下,说着道别。

看着她在暮色的风中越走越远。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陪伴| 邂逅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ojxdm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