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窖这东西如今已经开始退出人们的视线了,在新疆,过去这是一个极为常用的场所与过冬装备。小时候,家里的院子里有一个菜窖,一人多深,下去后,三个耳洞。过冬前,要储藏一家人一个冬天的蔬菜。
家里有小菜窖,外面有大菜窖,出院子门,是纺织厂的大菜窖,一个通风口就在我家的院子门口。这个大菜窖,是厂里大食堂储藏冬菜的,供厂里万余职工家属之用。几十个通风口,像石柱一样整齐的排列着,菜窖的入口是一个可供卡车出入的斜坡,菜窖的最里面则连接着人防工程,迷宫一样布满着整个城市的地下。菜窖上面,自然是一片空地,也是我的童年少年的游戏场所。因为空地比较大的缘故,可以畅快的跑、跳、疯,玩攻城、掷铁坨、斗鸡…
每到入冬前,菜窖要储藏冬菜,于是一项刺激并带犯罪感的行动开始了,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去大菜窖偷萝卜。有小伙伴用一段铁丝,一头磨尖一头绑绳子,爬到通风口上,将铁丝抛入菜窖,扎入萝卜,一提绳子,萝卜就得手了。间或一声大喝,管理员就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吓得我们这些小鬼四散奔逃,等管理员倦怠了,我们又偷偷溜回来。由于胆小再加上父母告诫过,我和弟弟总是跟在后面混吃。得手的萝卜是不能带回家的,怕被大人骂,于是当场到水龙头处洗洗分吃,那份清甜、微辣混着偷盗的刺激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味蕾深处。
菜窖除了储藏蔬菜,还有别的用处。有一年,我刚从幼儿园毕业,还没上小学,每天在外面疯玩,到吃饭就往家跑。某一天,太阳明晃晃的照着,我往家里走,路过大菜窖口,菜窖口忽然多了很多人,神色惶惶,窃窃私语。我碰到了幼儿园的园长,是个慈祥的中年人,她记得我,亲切地和我打招呼,我觉得这么多人在菜窖口非常奇怪,问她怎么了,她叹了口气,说死了一个工人叔叔,挖厂里恒温通风口塌方,没救过来,没地方放,放到菜窖里面去了。当时虽是夏天,我忽然觉得一股凉气袭来,很没礼貌的不打招呼飞奔回家。
家里父母已下班,也在议论这件事。说家属已到厂里,正提要求,要让在农场的亲戚几人调厂里工作,否则就不许火化。听着这些,我一丝胃口也没有,又害怕又好奇。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晚上经常噩梦,因为存放遗体的地方距离我睡觉的床是如此的近,就在床斜下方十几米的地方。
2012年8月,我又回到新疆,那个大菜窖还在,只是周围的建筑和景致完全变了,记忆中的土坯平房和远处的钻天杨早已被千篇一律的居民楼替代,菜窖口躲在建筑的后面,早已荒废不用,长着草,周围的露着红砖的建筑已把空地占满了,很多退休的老人打牌下棋,站在大菜窖口,忽然觉得它小了很多,像个掉光了牙的老人的口。
回到家里看了王小帅的《我11》,电影用平实细腻的叙事手法带我回到了过去,在类似的文字、影像中都可以看到我们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当然也包括那个躲在建筑物后面的大菜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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