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也就是刚刚过去的2020年,在拉萨宗角禄康公园,白天里,不论我是什么时候去,都能见到跳舞的场景。这样的次数多了,就会让你觉得,拉萨的人民是整天都在跳舞的,他们离不开舞蹈,跳舞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看他们随着音乐一起快乐律动转身摆动,好像是他们什么也不必去做,什么也不用去想,跳舞才是活着最重要的事。会让你产生这样的感受或认识:拉萨人民是懂得享受生活的。

在舞场不远的池边空地,还有一两群人在玩踢毽子。他们都是青少年,有男有女。围成一个圆圈。当毽子踢出,或有意或无意的来到你的面前时,你随即抬脚,接续着把毽子踢给下一个目标。如果你做出了动作,却没有踢中毽子,则要受罚。平伸出一只手,绕走一圈,接受每人的一掌击。有调皮的,或有意的,就重重的啪地一声打将下来。有的手掌高高抬起,作势一吓,落下时轻轻的一触,表示友好。其中,如果受惩的是一位女生,有意的男生,必定重击或作吓。这位女生,或笑着或装出生气的样子,细一看,脸已飞红。这是一个单纯的朴素的游戏。恐怕只有在拉萨才看得见,只有拉萨的青少年男女才会来玩。
这一天的下午,照例有跳舞,踢毽子的。我来到池旁的石头上歇息,看他们踢毽子。当谁没有踢中,或又是某位女生要接受惩罚,大家轰笑时,我受感染地嘴角上扬。
就在近前的一圈人前,走来一老一少。说走不准确。因为老者是跪在地上的,两手拿着一个带把的木板作为手掌用来支撑走路,她是一位妇人,约摸五六十岁吧。头发蓬松,常是微低着头,又是跪走的,所以不容易看清她的面容,似乎也不太好意思盯着她的脸去看。离她一米的身侧,有一根红绳牵系着的,是一位小女孩。细条身材,大概十来岁的样子,戴一顶黑色鸭舌帽,上身穿一件黑底圆白花朵的单衣,腰侧系挂着一只播放器,播放着低沉单调的经咒。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左右摇摆。小女孩的左腿是残疾的。这一对老少,不知道是母女还是隔辈亲人的关系?我在上一次来拉萨时,就曾见过她们。
那时是在八廓街,是暮春的四月。八廓街走动的信徒人群中,老者跪走在后,连着绳牵的小女孩在前,小女孩三步一叩,全身贴地,与其说虔诚,不如说忘我。她的左腿不好,左手紧握着一根适长的拐杖,走路时借撑着,磕头时艰难笨拙的样子,让我难以描绘,只有感动。我记得那一次她上身穿着一件水红的羽绒马甲。捣出一张五元纸币,上前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在热闹的八廓街,在如我一样初到的好奇者的目光注视下,毫无在意,她的专注,好像把世界都忘记了,只在做着她要做的事。她偶尔抬起头来,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额前一缕黄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这一次又来拉萨,因不可知的原因,八廓街没有一个磕头的人。或许是这个缘故,才在宗角禄康公园里又见到她们。
她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走累了,就在我坐的石头不远停了下来。老者与小女孩好像说了句什么,总而她俩的交流是很少的,就像是我们以为的,因太熟悉的亲人间,没有太多多余的话要说。
小女孩站在一旁,看青少年们在玩踢毽子。几次毽子飞到她的身边,她跃跃欲试,很快被动作轻捷的青少年捡走。终于毽子飞到身上,她激动地慌忙地抓住毽子,身子扭晃着,向着青少年围成的圈边走了两步,她很想像青少年们一样,轻松准确地抬脚,把毽子踢出去。可她终于是做不到,摇扭着上身,用力把手中的毽子扔了出去,扔向青少年。善良的青少年们,并不拒绝她的参与,也没有半点歧视她是残疾的意思(我想,这就是拉萨),有主动的把毽子踢给她,小女孩在这时开心极了,一边摇摆着身体去迎接飞来的毽子,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不停。
在那一刻,我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原初的样子。她不正是和伙伴们玩耍,在校堂学习的年龄么,她不正是属于她快乐的童年的季节么。
可她却走在乞讨的人生的路上,摇摇摆摆。
当播放器的经咒响起时,小女孩和老者就又要开始为生活的工作了。
我不知道她们俩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应该是亲人吧。我更不知道,小女孩的腿是怎样落下的残疾。对于残疾,对于乞讨,小女孩并没有懊恼,也没有感到不快乐。而是就像河水一样的,顺着河床在流,是自然的,也是失去的。
我想,只有当她长大后,才会看到残疾是什么,才会开始走她自己的路。
我因此在想,命运是什么呢?人真的是各有天命吗?
如果你去了拉萨,能见到这一老一少的机率,我想一定是很大的。我感到,她们是需要帮助的。可惜的是,我在第二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却没有表示一份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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