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经过晚上的休息之后,第二天早上,言疏就必须要早点起床去做自己的第二份兼职。
“啊,好想睡觉啊!”言疏拖着昏沉的头脑进行洗漱之后,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打工的地方,一间花店。
言疏之前从没买过花送给什么人,就算是在身边,见到有人送花的次数也并不多,所以她每次经过花店也从来没在意,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现在作为一个兼职工作,在言疏的想象中还算是比较浪漫的,甚至她觉得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能开一间花店。以上是言疏在找这份兼职时候的最初想法。
在经过几天的实战之后,她还是有点失落,实际和理想还是存在着差距。店里的店长是一个中年女人,对于花艺非常熟悉,各种花的名称种类以及其所象征的意义都一清二楚,而且对于插花也有一套自己的欣赏制作心得。
可是言疏就不同了,她只知道一点皮毛,也就是在生活中曝光率非常高的玫瑰,康乃馨,郁金香,菊花,百合,兰花等常见花卉,当然所谓的皮毛也就知道名字和大概的象征意义。
好在,这份工作的难度也并不大,常规的搭配也就那么几种,至于需要特定的插花风格的,也不用她来做。
然后就是她的花店日常,平时也就是在店里面多花点时间进行花束包装,按照客人的要求写卡片,送花一般交给专门的送花人员,只是偶尔自己送比较近的订单。
“言疏,能麻烦你去B街区给那里的一个事务所换换今天的鲜花吗?本来每两天事务所都会有人过来自己买,但是今天那人生病了,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去一趟?”
“好的,金店长。”面对店长的请求,而且是如此温柔的金敏西店长的请求,言疏根本不可能拒绝,更何况,B街区挺近的。
B街区是以前的一条老街,在L镇还没扩建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尽管原先的建筑相对新街区来说缺少一种崭新的现代感,但是这种充满着时光流逝痕迹的味道也是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B街区221号。”言疏按照店长说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两层的建筑,一楼是一家旧书店,二楼的外面则是挂着‘侦探事务所’的牌子。
“以前经常来,还真没注意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侦探事务所。不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样光明正大打着侦探牌子的地方啊。”
在言疏的想法中,侦探这种人不是应该住在隐蔽的地方,而且尽量让自己的业务在地下进行吗,这种打着侦探牌子的,不会只是为了过过瘾吧……
抱着略带好奇的心态,言疏捧着店长交代的鲜花上了二楼。
这种建筑的二楼楼梯是在外面的,目的是为了让一二楼能够独立经营。
事务所的门有两块,不过并没有设门铃。言疏只好轻轻的敲两下门。
“请进。”
说话人的声音有熟悉的感觉,不过言疏一时间也没想起是在哪听过,她打开门进到事务所内。
“那个,我是来送鲜花的。”
“哦,知道了,是你们店长让你送过来的吧,回去告诉她,我们社长只是小病而已,不用担心,明天就回来了。”
“是你?!”说话的人竟然是昨天晚上那个去店里喝咖啡的颓废男。“你就是这里的侦探吗?昨天晚上你是在做什么调查吗?还真有人找你们调查事情啊……”
“什么啊,原来是昨天那个上班看漫画的啊,白天在花店兼职?看你的年纪现在应该在上大学吧?暑假就好好在家休息,不要给人添麻烦啊。真是的……”
言疏没想到这家伙说话竟然这么让人生气,一般来说对不熟悉的人不是应该客气一点讲礼貌吗?
“少瞧不起人了,我看你这样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说我。”
颓废男再次躺回沙发上面,也不看言疏。“行了,把花放在桌子上面就走吧。不要忘记告诉你们店长我之前说的。”
言疏什么也没再多说,将花放在桌子上面就离开了。
下楼之后,言疏觉得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说些恶毒的话反驳一下,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出来,那个家伙肯定在心中偷笑自己吧。
“啊啊啊……可恶……”
言疏有点气闷的回到店里,想起那家伙说的,突然之间有种不想照他说的做的想法。“凭什么他说什么我就要照着做啊!自己就不能打电话说吗?!”
“言疏,你怎么了?”店长很快发现了言疏的情绪变化。“肯定是阿逝惹你生气了吧?”
“阿逝?这肯定是指那个家伙吧!”言疏在心中想着,看店长这么叫他,再加上他交代的话,言疏意识到店长和事务所之间的来往应该还挺密切的。
“没什么。”言疏本来确实想说自己挺生气的,但是又觉得这样自己是不是显得太心胸狭窄了。“他让我告诉你,他们社长只是小病明天就回来了,让你不要担心。”
“我有什么好担心,只是平时一直来的客人今天没来,我关心一下而已。”金店长如此说道。
“哦。”言疏笑着轻轻接了一下。她已经发现店长和那个社长的关系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你笑什么?”店长故作严肃的说了一声言疏。“还不快去工作,刚才又有客人打电话来订了几束花。”
“好好好,就去。”
三
“侦探呢,真是浪漫理想啊!”白逝躺在沙发里面对着天花板说道。
“怎么样了,最近的那个委托搞定了吗?”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傅璟整理着桌上的文件,随口问道。
“社长~”白逝将尾音拖长。“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除了名字和大概的地点,委托人也没能提供其他的线索,很难查啊……”
“恩……”社长想了一下客人的具体委托。“时隔数十年的时间却突然想起要找某个人,确实挺让人为难的。数十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事情可不仅仅是让人变老啊……不过,你只说难查,那说明现在还是有头绪的是吗?”
“是有些头绪,但是处理起来也是个大工程。”白逝点了支烟夹在手中。“……先不说这个,社长,昨天金店长让人送花过来了,还问了你的情况,今天要不要去花店去买两束花?”
傅璟闻言停下手中的事情。“恩,我就知道她肯定会担心,不过现在还有点事,等会晚点再去。”
“喂,社长……”白逝诧异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哪种人?”社长微微一笑。“我看是你小子想歪了吧,以金店长性格,听说我生病了,肯定会担心的啊。”
白逝听社长这么说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社长……你也太小看一个侦探的能力了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坚持去花店买花其实就是为了去看金店长吧!当初我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社长很明显不是那种会在事务所放花作为装饰的人,所以就去调查了一下……你说我到底发现了什么呢?社长~”
“咳咳……所以我说侦探真是非常讨厌的一类人……”
白逝再次躺回沙发。“因为好奇心太旺盛,所以总是擅自就去了解别人的隐私吗?什么啊,只有那些藏着见不得人事情的人才会怕人发现吧!”
“小逝啊……不要总是将人看的那么冰冷……”
白逝打断道。“社长又要讲相信美好的道理了吗,饶了我吧……”白逝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让温暖的烟随着自己的呼吸进入肺部,然后吐出。“社长,你真的很逊呢,去了那么多次,每次都是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该不会你们还一次饭都没一起吃过吧?”
社长摇了摇头,然后苦笑。“你这家伙……”
“行了,不说了。我先出去了,注意好好休息,不要忘了吃药。”白逝终于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从挂衣架上取下自己黑色西装外套。
社长看着白逝离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却低声叹息了一下。
……
“陈安平,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嘛。(由于时代背景,当时取名字大多数含有中华,建国,平安,富贵,喜乐,计划,政策等,所以白逝觉得很普通。)按照委托人提供的信息,如果还没有去世的话,现在差不多60来岁吧。”白逝根据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二十世纪70年代存在在L镇周边的一个名叫安华村的小村子,不过现在已经已经和以前的环境完全不同了。
据委托人说,当时住的是土坯房,也就是泥土做的小房子,可是现在基本上都看不到了。时代的发展已经将过去的痕迹慢慢的抹消,现在的人很难从身边的环境看见过去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
“户籍管理系统里面也没查到,看来只能以走访调查的形式来找突破口了。”白逝之前就已经请人在公安局的户籍查询系统里面查了一下,经过筛选之后,没有一个是符合要求的。
除了在户籍管理系统里面查,白逝还去了档案馆查了当时的档案,也没能发现有价值的信息。毕竟尽管当时已经开始进行比较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但是在农村地区的实行也还并不是那么的完善……
经过一番询问,白逝找到了那个年代的老人,同一个时代的人总会记得一点过去的事情。
可是数十年的时间将人的记忆都已经冲刷的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点非常深刻的碎片。
在经过这次调查后的第二天,委托人再次找上门来。
“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又来打扰,因为家父很是急切。”
“目前已经知道这个叫做陈安平的人已经搬家了,三十年前,改革开放之后,村里一些人明白在农村继续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发展,所以都离开了,陈安平他们家也在其中。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说过他有回来过。”白逝也不多说废话,作为一个侦探的基本素养他不会主动去问委托人为什么,只是给出委托人想要的信息。
“也就是说还没进展吗?”委托人神色有点黯然。
白逝给客人倒上一杯热茶,安慰着说到。“虽然还没有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但是有一个自称是陈安平女儿的网友联系了我。”
“是吗?”委托人喝了一口热茶,有些振奋。“如果有消息了请尽快通知我。”
白逝露出一个非常可靠的微笑说道。“放心,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两天后的晚上,白逝再次出现在了黑猫咖啡馆,并且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其中一位言疏还记得是之前来过的那位中年绅士。
四
柜台边上,白逝给两位客人各点了一杯咖啡,然后自己要了一杯酒就坐了下来。
“我还记得你上次说我的话……”言疏略有些忐忑的挑起了话题。“我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吧?!”
白逝万万没想到言疏竟然还在纠结之前的事情,所以在言疏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质问面前,他几乎是措手不及,然后莫名其妙的就笑了起来。
“喂,有什么好笑的。”白逝越是笑,她感觉越是烦闷,她觉得这家伙真的是太自我了,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
白逝花了几秒钟让心情平静了下来,然后再次恢复冷静。“我笑你天真,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还是要向你道歉,我没想到我只是随便说了一句,竟然让你纠结了好几天,甚至还向我当面提了出来,真的很抱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下轮到言疏莫名其妙了,这家伙的态度确实是认真的,但是他说的话却又前言不搭后语。“不会又想整我吧?”
“我才没那个心情,而且我也懒得解释。如果你还是觉得生气的话,你可以提要求。”
“少瞧不起人了!”言疏几乎要抓狂,感觉完全没法和他沟通。“你以为让我提要求就可以得到原谅啊!就是你这种态度最让人火大了!”
面对爆发的言疏,白逝也完全没办法,但是他又不好直接走开。他一方面觉得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讲逻辑的生物,一面又觉得言疏这样自己也责任重大。所以他只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言疏陷入暴躁的情绪里面。
如果说有什么是让人觉得很尴尬的话,那么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一个让人生气了的家伙不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里,反而还一副‘我真是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的样子。
言疏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被看笑话,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眼前的家伙吃点苦头,最好让他产生挫败感,打击一下他。
还好店里面是有音乐的,不然言疏觉得自己此刻的沉默一定就像傻瓜一样。
“你觉得坐在那边的两个人像是在谈论什么事情?”白逝突然说到。
“啊……”言疏觉得这话题转换的有点意外。“我怎么知道。”
“难道就不能猜一下吗?”
尽管已经对面前的这家伙心有芥蒂,但是言疏并不是那种生气就完全将自己封闭的人,所以她是略显不耐烦的随意说道。“约会吧。”
“难道就不能是在谈论某些交易吗?从他们的一些小动作和略显拘谨的神情应该可以看出他们是初次见面吧?”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言疏问道。“还是说你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白逝沉默了片刻。“我看过你写的简历,你不是说你喜欢看侦探推理类的剧吗?难道说只是为了让简历更丰富所以随便写的吗?”
“什么啊?!谁会编这种东西让简历更丰富啊……”言疏立马辩解。“……先等等,我可不记得我有将简历给你看过!”
“哦,这么说你还没在花店见过我们社长吗?恩……社长应该是晚上去的,话说,这几天都忙的没时间去关注社长的感情生活了。”
言疏一脸懵逼。“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喂!关你们社长什么事?”
“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是在我们社长那看到的简历,而我们社长就是这个咖啡馆的店长。”
“是这样的吗……”言疏小声回道,随即她又好像不甘示弱一般的说道。“那又怎么样!”
“说不定问题可就大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谁打工!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天晚上大概九点多的时候都会有两个人进来喝一杯咖啡?”
“怎么?”言疏想起来确实有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那两个人是贩卖毒品的,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交易。”白逝认真的盯着言疏。
言疏觉得白逝好像在说,你肯定什么都没注意到吧!不过此刻她并没有纠结这个,而是白逝说的内容让她有点惊讶。“……我只是个打工的,那也不关我什么事吧……”
“喂喂,你还真是迟钝啊。”白逝一脸坏笑。“所以你一点也不在意为什么我们店长这么轻易就让你在这里工作吗?”
言疏现在被白逝说的有点心慌,她不自觉的就想起了某些自己被迫害的情景,然后就想着要不就把今天干完了,明天就不来了,工资什么的也不要了。她又想到自己的简历上面都写了自己的地址,一般恶棍都不会随意让人逃脱的,不会找到自己家里去吧……要不晚上回去之后就提议搬家吧……不不不,还是报警好……
“你怎么了?”白逝问道。“你是在想自己要不要辞职吗?”
言疏心猛的跳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白逝的神情,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而且笑的很奇怪。
“什么啊,我只是个打工的而已,我可是说过只是在这里兼职而已。”言疏眼神闪躲的说道。
恰在此时白逝竟然笑出了声。言疏再次看他的神情时,这家伙竟然笑的完全控制不住。
“我在想如果我继续说下去,你会不会马上打电话报警啊。”
“去死啊,魂淡!”言疏很想将手中的咖啡直接泼到他脸上,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被这家伙耍的都差点要报警了,又觉得自己真是白痴。
在白逝继续笑了好一会之后,言疏突然又问道。“你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嘛,谁知道呢?”白逝回道,然后继续笑个不停。
言疏现在对这白逝这家伙很无语,所以决定不再和他说话,她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九点多了。
过了一会,店门被推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言疏此刻是真的非常在意这两个人,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白逝之前那么说,她想要确认一下。
“怎么?能看出来什么?”白逝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还想着之前言疏的反应,所以脸上还是带着笑。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啊!”言疏回道。然而她在心中却开始觉得这两个年轻人还真有点像是贩毒的。
首先他们脸色苍白,好像略疲惫,但是眼中却有着兴奋的光彩在闪动,再加上在晚上应该不会有两个青年人一起来这只是为了喝一杯咖啡吧?
“他们两个是在这附近上培训班,白天一起在工厂上班,现在培训班中间休息,所以他们出来喝杯咖啡提一下神。”白逝说道。
言疏没说话,她想了一下确实见到过一家计算机培训班,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还是难以相信这家伙说的。
五
言疏静默着让时间在音乐的陪衬下流逝。
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白逝这样的人,感觉这个人身上充满了很多奇怪的地方,就连气质都显得是那么的怪异,虽然白逝好像在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在开玩笑并且刻意让气氛变得不那么紧张,但是言疏却觉得他的那些情绪简直就像是一种掩饰一般,如果将这种掩饰去掉,那么白逝大概是面无表情,说话不带抑扬顿挫。
“我觉得人其实每时每刻都在想问题,只有想象力匮乏的人才会感觉到无聊。”白逝再次主动说话。
“哦,是吗?”言疏将手中的酒杯拿在手上无聊的擦来擦去。“那你无聊吗?”
“对于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来说,无论是此刻店里的音乐亦或者是房屋空间构造和摆设,还是店里的客人,这些都可以成为想象的素材……”
白逝开始进行了长篇大论的讲解,言疏觉得,如果自己随便说句什么话,和话题无关的,白逝肯定也不会注意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而是毫不在意的自己继续自己的说明。
就在此时,言疏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言疏还没来得及将手机解锁,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铃声是花泽香菜的<恋爱循环>,这首歌是言疏喜欢的日本轻小说作家西尾维新的<化物语>TV版第十话的OP,因为非常喜欢所以被她设为了铃声。
打电话来的是言疏小时候的一个玩伴,按照一般人的看法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吧,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只是考大学之后就去了不同的学校。
“什么?你现在就在外面?”言疏一边说这往店外面看去。“你先等等,我马上出来。”
出到店外,言疏一眼就看到王铭撑着一把伞站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竟然下起来雨。
言疏走到王铭面前说到。“回来也不先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你这个暑假会直接留在那边实习,所以你说你就在外面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怎么?这么久不见,是不是很想我啊?”
“什么啊,谁想你啊,只不过今天回来觉得无聊,又听你妈说你在这里兼职,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先进去吧,我请你喝杯咖啡,站在外面说话感觉怪怪的。”
言疏找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双人桌位,可以从玻璃窗看见外面下雨的街景。
言疏喝着热咖啡,语气轻松的说道。“不是说准备在外面实习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铭刚开始还觉得上了大学和言疏的交流比较少,见面会不会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此刻他却觉得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常轻松的谈话。
“实习正式开始还有几天,正好可以回来休息几天。在学校总没有在家舒服。”
“是啊,每次回来都要胖好几斤,而且什么也不想做,和在学校完全不同。对了,我听你妈说你现在在学校混的挺好的啊,发达了不要忘记拉我这个多年的战友一把啊。”
“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她就喜欢夸大其辞。说实话,我现在自己都迷茫的要死。”
言疏一脸不相信。“你太谦虚了,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现充,就是那种到了那里都能够很快融入进去的那种,我都听你妈说过好几次了,拿奖学金那是家常便饭啊。唉,可怜我总是被我妈拿来和你比较。”
由于言疏经常拿这个来调侃,王铭早就习以为常,所以他也不想认真的辩解。而是说道。 “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所以才想着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
对于谈话,很多时候,刚开始随便说些什么,只要两个人在交流,接着话题就会多了起来。
不过很多时候都是言疏在听,然后吐槽,因为王铭说起自己在学校里面的一些事情的时候,言疏完全找不到共同点,好在言疏并不是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不管是谁在说些什么,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赞同,她总能让谈话不会变成撕比,较真,钻牛角尖的状况。
由于店里还有客人来,言疏总是要离开一下为客人准备,王铭看这情况,出于不想打扰言疏的工作,坐了一会就回去了。他刚开始还是准备等言疏下班后一起回去,但是他觉得太矫情,也不好意思让言疏在工作的时候还要关照自己这边。
十点多,言疏再次回到柜台后面,此时白逝还坐在柜台前面,显得有点无聊的样子。
“你还要等你的委托人谈完才走吗?大侦探!”言疏说道。
白逝无视了言疏的问题,说道。 “那个叫王铭的我猜应该是你邻居,而且你们大概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但是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挺不错的。”接着他又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只是好像你当他是兄弟,可是他却想泡你,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你以为你是夏洛克啊!一本正经,以为其他人都是白痴吗?自以为是!”
“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才不相信你没发现。”
言疏本来不想认真的,但是白逝总是像在陈述客观事实的样子,并且似乎还很想看别人反应,就莫名的让言疏不爽。
“这不是自欺欺人,而是,而是……”言疏本来想说句有深度的话来反驳,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白逝趁着言疏卡壳,继续说道。“如果最开始不将事情说清楚,最后绝对会随着思想的变化而变得复杂,并且会伴随着一系列的主观感情的体验。比如会伤心,可能会觉得背叛,甚至是会觉得人情冷暖之类的……”
言疏白了他一眼。“你是白痴吗?你以为你是在编言情剧本啊!”
“所以说你天真啊,你察觉到的一个人的一瞬间的想法,可能是一个人生活中某一部分的体现,这一瞬间的想法带来的影响往往会被低估。比如说,你有一次看到一个人有愤怒到失去理智,不管是因为什么,那你就该明白,这个人以后一定会被愤怒驱使。其实这和犯罪后,让人不相信会改正是一个道理,尽管再次发生的概率是比较小的,但却是必然的……”
言疏打断道。“啊,那个,你的委托人好像谈完了,他们都准备走了。”
“算了,反正你也不懂,天真的人总是不明白自己的天真。”白逝说着离开柜台,朝自己的委托人打了个招呼。
“我看这是在说你自己吧。”言疏小声回了一句,但是白逝好像没听见一般。
六
七月5日,这个时间,气温已经上升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白逝躺在事务所的沙发上面吃着冰棍。
“夏天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白逝将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社长,能不能考虑加个空调啊。”
傅璟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穿着宽松的背心,戴着一副眼镜正捧着一本漫画看得非常认真。“装什么空调,这才是火热的青春啊!”
“喂喂,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这种台词不应该从社长口中说出来吧!如果有客人进来看见你这样,还怎么让客人放心啊。”
“这么热的天应该也没什么人会来吧,你要是觉得热,脱光就行了。最近不是流行什么解放吗,刚好赶上了一个好时间呢,要是在冬天估计就不流行了……”
“这和天气热不热好像没关系吧……”白逝大咬了一口冰棍。“先不说这个,社长,什么时候能够发工资啊,这个月水电费都还没交呢。”
“你现在这个委托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等事情完了后再发工资。”
白逝叹了口气。“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啊,虽然我们并不过问委托人理由,但是我差不多也能猜的出来,那个时期的往事能有什么值得过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傅璟放下手中的漫画,说道。“这些爱恨情仇什么的,就和我们无关了,协议上面都已经说好了,我们不会牵扯进去。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一条线索了吗,如果严格点,我们现在就可以抽身出去。”
“可是委托人希望我们一起去见证两个人的见面呢?”
“是吗,那也没什么啊,也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坏事,委托人不是说了是因为过去受到了照顾,所以心怀感激吗?也许会是令人感动的重逢。时隔四十多年,依然没有忘却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嘛,可能吧……”白逝没有说出自己想法,在他看来恨可是比爱要来的持久。
七月6日,这一天白逝和社长都穿的很正式,因为两个人将要前往H市参加由委托方安排的一次见面会。
从L镇出发,白逝是开的社长的本田,也是事务所的跑外勤的用车,但是出发的时候,车上却有四个人,除了白逝和傅璟,还有言疏和金敏西店长。
“什么啊,为什么她们两个也要一起。”白逝理所当然的发出质疑,因为这可是去工作。
傅璟解释道。“她们两个正好有事需要去H市,所以我让她们搭个顺风车。”
金店长闻言只是笑了笑。言疏本来有点雀跃的心情,此刻却平静了下来,她不由觉得这趟出行如果有白逝这个扫兴的家伙在,肯定不会多么的愉快。
一路上,白逝都没怎么说话,毕竟他不是那种喜欢闲聊的人,所以只是专心在开车。而坐在后面的言疏和金店长两个人就显得活跃多了,从上车起就开始聊起了H市的美食和有趣的地方。
几个小时之后,车到了H市,在经过电话联系之久,委托人特地前来将白逝他们一行人带到了H市靠近郊外的一栋别墅。
“根据委托人的说法,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里度过,明天会启程回去。”社长说道。
“真好呢,豪宅一日游。”白逝语气任谁都可以听出他的不乐意。
“别人特意邀请你,你还不乐意啊!”言疏在一旁插话。
白逝回道。 “切,你当然乐意了。”并且还翻了个白眼。
社长站出来,将自己手中的钥匙拿出来。“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这是你们各自房间的钥匙,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先去休息,等会晚上会有一次宴会。”
“有钱人的见面会都是那么与众不同,真是羡慕啊!”白逝继续自己的讽刺调。“真是无论做什么都喜欢开宴会呢,歌舞升平,酒肉富足,华服艳姿……似乎不如此就不能彰显尊贵。到底是感谢会还是施舍会,谁知道呢……”一边放肆的说着,白逝接过钥匙就往别墅属于自己的客房走去。“我要去睡觉了,你们随意。”
“不用管他,他就这样。”傅璟非常淡定。“我已经约了H市的一个朋友,有点事,你们要是现在想去市中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一起。”
但是此刻的金店长和言疏都显得有点尴尬,言疏觉得自己并没有受到邀请,算是跟着社长一起来的,再加上白逝的反应,感觉上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还有就是她觉得这陌生的环境,却少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更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市中心找个宾馆吧。”言疏小声提议道。
金店长看了一眼傅璟,于是傅璟用温柔的语调对言疏说道。“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今天你就是跟着你们店长逛街顺便做市场考察的。你也不要受阿逝的影响,他这人总是做些看起来让人讨厌的事情,说些愤世嫉俗的话,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金店长将言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抚摸着。“这孩子真的太敏感了,让人心疼。”
在社长和店长的安慰下,言疏突然之间又觉得自己太懦弱了,她有时候心情就是这么矛盾,明明心中有着担忧和委屈,却完全不希望让人看见,只想着从自己内心寻求解决的办法。
于是,她再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更冷静,一定要显得更坚强,不让别人担心或是给人看笑话。
之后,言疏和店长一起去了市中心逛街,算是缓解一下郁闷地心情,有温柔善解人意的店长陪着吃东买衣服,言疏总算是找回了点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大概美食与美丽还有理解才是一个女人从内心需要的东西,只是很多人都本末倒置,陷入了虚幻的假象,迷乱在并不永恒的物质之中……
晚上,宴会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别墅的大厅里面颇为热闹,该到的人全都到了。
陈安平是一位年纪六十多岁的老人,从气质上面看,还挺有精神的,而且神情比较安详,只是似乎右腿有些不便,所以拄着一根拐杖。
根据傅璟先前所知道的情况,原本好像委托人好像只想要找到陈安平,但是此刻却还出现了另一个老人,年纪比陈安平还要大,七八十岁,尽管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这个人的过去,但是傅璟从这个人的神情与气质里面却看出了一种戏谑和异样的罪恶感。傅璟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见过那么多人,了解过那么多事,觉得时间会将一个人的过去与秉持的理念刻到脸上,融入到气质之中。
白逝走到傅璟身边说道。“这个人叫做赵国笙,四十年前是L镇那一块的革委会的主任。据这里的佣人说,好像是当年在回城上给了这里女主人一点帮助。”
“恩,既然是这样也能理解。”傅璟将自己心头的疑虑压下。
就在主人在对来宾作介绍和表示欢迎的时候,言疏却在心中调节自己的紧张,这种宴会她以前从没参加过,所以有点不知所措,不管怎样,尽管知道自己并不出众,甚至在心中有点自卑,她还是希望自己不要失态。
七
? ?宴会的主人姓杨,年纪六十多岁,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忧伤。在进行最开始的介绍之后,他又客气的对各位的到场表示了感谢,因为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个见面会,而且是由于他的妻子最近病重,但是心中却还有些事情没有了却。
? ?在主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到场的各位都是各自怀着不同的情绪。位于这次见面会的核心人物就是陈安平和赵国笙,两个人都没有随意的说话,只是在脑海里面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从外人的角度来看,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当初发生的那些事情。
? 当然,这原本就不是一个缅怀过去的宴会,所以主人也没有交代过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说明之后,就去了二楼,因为这次事件的根源就是那个现在病卧在床的女主人。
??女主人名叫孟素,据白逝所知道的情报,女主人在年轻的时候是非常有魅力的一个人,至于魅力在哪里,这还要说起她和现在的伴侣的故事。
? 具体太多,也不赘述,总之要展开写的话,从相遇到相知再到相守的这么多年,足以写成一个在那个时代背景之下发生的反应社会现实的爱情故事。
? 里面会有世俗道德的偏见,会有两者之间各自的内心煎熬。
? 先将这一段前尘往事放下,回到宴会的现场。主人离席,客人各自活动等待。
? 赵国笙和陈安平两个人虽然很多年没见,但是两人还是认识的,于是他们走到了一起,似乎是要叙旧……
? ? 而白逝却走到和言疏同一桌坐了下来,言疏假装没注意,也没说话,只是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饮品,观察着宴会的情况。
? ? “为什么你都不看我的?”白逝的神情颇为玩味。“是因为之前我惹你生气了,态度太恶劣吗?社长是这么和我说的哦。如果是因为我的低劣人品让你觉得生气,那我道歉行吗?”
? ? 话虽这么说,但是也不见他有任何的歉意。
? ? ?“……”言疏沉默。
? ? “呐,其实我是故意的。是知道你肯定会生气的哦。”白逝如此说道。
? ? 言疏本来是准备采取三不的对外政策的,不看,不说话,不认识。但是白逝说的话再加上他特有的那种‘其实我全都了解的哦。’的玩弄神情,言疏立马就来火了。
? ? 什么啊,故意的?明知道会让人生气还这样做,这是犯罪!这是蓄意的精神折磨!还有,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是要闹哪样啊?!
? ? “等等,先不要发作,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真的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 ?“说啊!魂淡!”言疏尽量让自己不引起其他人注意。“你这种贱人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 ? “啊,如果真的可以死一死再回来,我还是会去体验一下的。”
? ?如果不是因为需要注意自己的举止,言疏还是希望能像电影里面一样将自己手中的饮品泼在他脸上的。与此同时,她还是想着,白逝是不是对她有意思所以才特意这样?言疏还记得自己看过那些泡妞秘籍里面好像有那么一招。
? 白逝像是察觉了言疏正在想什么一样说道。“真无聊呢,话说最近的年轻人总是会有‘ta对我笑,ta主动搭话,ta时不时的看我,ta刻意针对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这样的想法呢。”
? “别随便转移话题啊!以为让我吐槽了就可以让我不追究你说的理由了吗?!”
? ?白逝摊开双手。“好吧,对不起,是我无聊了。我太无聊了,所以想试试看你的反应。”
? ?白逝的这回答可以说是有够恶劣的。打个比方,一个人开车将人撞了,没逃逸,而是态度良好的下车对被撞的人说,啊,非常抱歉啊,其实我是想试试撞人是什么感觉,刚好你就在我前面过马路,所以就……你别慌,我看你应该不会死掉的,我现在就把你送去医院,真的非常对不起啊……
? ? 言疏的心情就和那个被撞的路人差不多。
? ?“正常人会仅仅只是因为突然无聊了,然后就去做这种事吗?恩……我会联系我们辅导员有空给你做做心理辅导……不要放弃治疗,你还有救的……”
? 白逝。“还能吐槽,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脆弱嘛。”
? “你以为本小姐会如你所愿啊!”
? 虽然说两人的谈话以及思维的变化有点无厘头,但是言疏却感觉对白逝这个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当然,这种了解还是建立在略带厌恶的情绪上的,因为以她正常人的三观,白逝的种种表现都太过奇怪。就算是做侦探的大多有些怪癖,但是那都是文学作品里面的,现实生活中应该不会有那种人吧?
? “看这情况有点不妙啊……”白逝在这样说的时候,陈安平和赵国笙那边竟然爆发了矛盾,如果不是双方的子女都在场劝阻,肯定已经发生肢体冲突了。
? 言疏的注意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
? ? ……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围了过去,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了解事情的经过,还是只是说想要看热闹,毕竟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在旁观人看来都是充满着各种趣味的。
? ?“过去的仇恨,等到对方老的走不动了再报仇或者是等对方有孩子再父债子偿……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奇怪……”白逝看着事态的发展说道。
? ?“这是小学生被高年级的欺负之后才会有的想法吧……”言疏立马又发现白逝到底指什么,这家伙想象力真是丰富呢。“你以为这是坚持了数十年的小学生恩怨啊!”
? ? “总之,两个人有矛盾是没错的,但是他们的子女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清楚,说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两个人都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么看来,应该就是四十多年前在安华村发生的事情了。综合这次见面会……有意思……”
? ?“把话说完啊!这样刻意说到关键的时刻就不说,了,吊人胃口啊!”
? ?“话说侦探小说里面总是喜欢弄这种把戏呢,其实只是为了让读者产生一种臆测。真是恶劣的做法呢,其实连作者自己都还没有决定结局到底是什么,等读者以为知道结局之后,再刻意编个出人意料的反转。”
? ? ? ? “现在,好像,不是讨论侦探小说的时候吧?脱线也要有个限度啊!”
八
“可是,现在也没我们什么事吧,我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工作人员和我们,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和这件事情有直接的关系,当然,我说的是具有一种历史相关性,也可以说是渊源。”
言疏接着说道。“你这么说,感觉我们还真是多余呢。”
“不是我们,是你,我可是因为工作受邀前来的。”
如果是之前,言疏肯定就已经被白逝的这句话点中了要害,但是现在她却并不在意。“那你的工作是一边看戏,一边说风凉话吗?”
白逝看了言疏一眼,眼中有着好奇,似乎觉得言疏和之前有些不同。“怎么感觉我们之间好像一下子变熟了。”
言疏反问。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恩……”白逝闻言陷入了思考。
言疏真想知道这家伙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她确实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比之前更容易交流,也就是一般人认为的熟悉了。
“是不是因为我幽默风趣,善解人意,然后你觉得我似乎有点值得信耐,所以对我放松了些警惕,觉得心情轻松了点?”
“你这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是属于那种注定要孤独一生的人。我看你肯定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吧?”
白逝无视了言疏的发言,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是语言的作用还是其他看不见的东西,真是奇怪……”
言疏好奇的看着白逝,这次没有接话,言疏能够感受的到白逝此刻很显然是在认真考虑某个抽象并且很深刻的问题。
问题的思考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大概也就几秒钟,与此同时,之前上楼的主人出现在二楼楼梯处,搀扶着一位老妇人缓缓的往楼下走。
“看来事情应该也快要有个结果了。”白逝目光追随着下楼的女主人。这个女人就这么普通的出现,而且面色不佳,脸上有岁月刻下的痕迹,打扮不华丽,但是她的存在感立马就充满了整个大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人就这么看着孟素慢慢的从楼上走下来,原本争吵的人都不再说话,原本看热闹的人也放平了心态,现场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奇怪的严肃安静之中。
言疏不由得想起了在学校里面的某个患了绝症的同学,那时在病房里面的氛围也是这样,一个能够清楚的看见自己生命期限的人,好像唤起了人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时隔这么多年的第一次见面,没有影视剧里面演绎的那么多夸张的感情外放,没有什么煽情的言语,反而在众人眼中的双方都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作为此次宴会的主人,孟素旁边的杨君越,见到这情况,先说了些场面话,礼节谈吐都让在场的人觉得非常得体。
“因为孟素她和这位陈先生这么久不见,有太多的感触,再加上身体有些不便,所以就让他们两个自己去叙叙旧,各位继续宴会,不要在意。”
在这一番陈述之后,孟素和陈安平两个人被安排进了一间客房去叙旧,而刚才和陈安平发生争执的赵国笙,杨君越则是非常恭敬的将他邀到一边。
在这个小插曲过后,宴会又热闹了起来,用餐的用餐聊天的聊天,基本上没谁会去对这些只能看见表面的事情过多的关心。
“其实女主人在意的人只有陈安平,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白逝对言疏说道。“至于那个赵国笙似乎主人只是对他很客套……你有什么想法?”
言疏面对白逝的突然问话有点没反应过来。“谁会看得这么仔细啊!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需要时刻注意线索的案件。我倒是觉得真是浪漫的见面会,和已经四十年没见过的老朋友,啊,好羡慕……”
“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能有什么想法啊?客套这种东西在成年人的身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了,在不能确定别人是否能够理解自己的时候,客套是很必要的好吗?”
“是不是女人说话都喜欢含沙射影啊,我怎么觉得你另有所指……算了,估计有些东西说了你也不能理解……有些人就算是事实摆在面前也会自欺欺人。”
言疏觉得,白逝的想法总是跳的那么快,谁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嘛,当然,言疏觉得这家伙的洞察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她刚才就是想指责一下白逝对人的无礼,其实就是对她太不够客气了……
意外发生是在半个小时之后,赵国笙在和男主人面对面交谈的时候,突然激动的大叫了一声之后,迎面朝下倒在了桌子上。
“真是的,为什么有侦探在的时候,总是会死人呢,就不能好好的让事情就这么以温情的见面会结束,然后拿到报酬,明天就回事务所吗?”白逝抱怨道。“社长,到我们上场的时候了。”
傅璟和白逝两人拨开人群,走到赵国笙身边。“大家先散开点,先不要慌,让我们先检查一下。”傅璟想要安抚人心。
白逝检查了一下赵国笙的呼吸,脉搏,毕竟搞不好只是发病了,虽然他心中觉得肯定是死亡。
“他已经死了。”杨君越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说道。
白逝闻言将视线转移到杨君越身上,仔细的打量着他说道。“恩……确实是这样。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杨先生正和赵先生在交谈吧?能不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他的茶杯里面下了毒,你刚才给他检查的时候应该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苦杏仁味吧?”
“哦,氰酸啊……”白逝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杨君越承认这人是他蓄意杀害的。“也就是说事情很明确了喽……”
赵国笙的儿子赵荣闻言突觉心中愤怒难平,操起身边的椅子就朝杨君越走过去。不过被傅璟和周围的人所阻止,最后也就是将椅子甩到了杨君越身上,将他打了个踉跄。
九
因为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存在已经消失,所以就不需要叫救护车了,但是在警察来之前的这一段时间,白逝和傅璟两个人花了很大的力气将现场稳定了下来,然后将杨君越采取了隔离措施,其实也就是将他单独带到一间房间看护起来。
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他是最明显的嫌疑人,再就是为了防止被害人的家属情绪激动发生更严重的后续事故。
事情发生之初,言疏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能做些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是看着……看着没有了灵魂的肉体,却没有任何的实际感,或许,我并不在意……难道说……我就这么一个冷漠的人吗?仔细想想在小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去逝时大概也是这种心情,甚至觉得有趣……因为会有很多人进行盛大的丧葬仪式……
当时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呢?……想要仔细的回想,可却……没有任何清晰的画面在脑海里面浮现……事关生命的记忆是如此的薄弱……
以往在学校,从来不会去思考什么深刻的东西,为学习而苦恼,为不如意的人际关系而苦恼,想要交到很多的朋友,想要像其他人所描绘的那样和朋友一起在青春里面疯狂……减肥,努力,学习,上进,恋爱……这些字眼总是能引起自己神经的跳动……想要变得很好,变成自己所向往的人那样成熟美丽,落落大方……可是,一转眼又陷入了庸庸碌碌无聊的日常……吃饭,学习自己并不感兴趣的东西,睡觉,看剧,偶尔出去逛街……我像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看似充实的宅女……
我像是活在梦境里面一般,完全不曾仔细认真的将一切想的那么沉重,过去的事情就那么让它过去了……我不断的用各种借口安慰自己,就活在现在,要活得美丽……人要往前看,人要学会放弃,人要随遇而安……然后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活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一个自己讨厌的自己,想要改变到最后却又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也讨厌在这种时候,竟然还那么多愁善感的自己……
相反……白逝和社长两个人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能够这么从容不迫,感觉他们就像是漫画和侦探电视剧里面的主角一样,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站在人群中的路人角色,最多也只会有一个一晃而过的镜头,连正脸都不会被看到……
如果这是一个可能会被写成小说的故事,那白逝应该是故事里面的人,而我,只是站在这里瞎想,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故事外面的人……
“喂,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啊。”就在我陷入消极的幻想之中,难以自拔的时候,白逝走到我身边将我唤回了现实。“就不会主动过来帮忙吗?”
老实说,这家伙说话的样子和语气还是一如既然的那么冷淡,但是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却意外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啊,我还以为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真是的,别这么想啊。”
本来以为他应该会进行一番挖苦,说些什么现在知道自己多么天真,或者是能有自知之明也还不错之类的……
在我才刚这么觉得,他接着又说道。“你至少还是可以给我端茶倒水做些后勤服务的不是吗?”
恶意,深深的恶意,说到底还是瞧不起人!我反唇驳斥,坚决在气势上不露下风……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上去说了几句话吗,还不是全靠社长一个人。”
“说的也是呢,有个能干的社长就是好啊……”接着他又说道。“行了,不瞎扯了,能拜托你去照顾下孟素吗?”
也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在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现在应该挺伤心的吧……
“恩,没问题。”我并没有拒绝。
“先不急,我还要拜托你问她几个问题……”
说话就一次性的说完啊,魂淡!真是像我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弄得快没什么耐心了。不过虽然在心中这么想,我还是将他说的几个问题都记了下来,但是时间有限,我也来不及多想……直接问他为什么,竟然还卖关子不说,让人恼火!
“我现在带你过去吧,在见过杨君越之后,她情绪有点不稳定,好像这件事情她有所隐瞒,我问她话,她也什么都不说,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不能太刺激她,所以就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
“你先等等……你的意思说你已经问过她,但是她没说,那你还让我问!”
他笑了笑对我说道。“因为我相信你有这方面的才能。”
“什么啊,这种忽悠人的说法……”
“总之就拜托你了哦。”站在房间的外面白逝对我笑着,然后将门打开,将我推进了这个只有孟素一个人在,充满了冷色调的房间。
十
进入房间后,我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面的女主人,孟素。
这应该算是初次见面,我心中有些忐忑,因为我并不是那种在交际上面很厉害的人,很多时候都不是很明白别人在想些什么,甚至有的时候都完全融入不到别人的话题中去。
虽然我是这么的小心翼翼,但是坐在沙发上面的女主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不,不如说是对于我的到来毫不在意。
“那个……”才刚开口,我就紧张的不行,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还要让做出像是审问犯人的样子,总觉得对面前的这位女士不尊重。“你好,我叫言疏。”
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可是却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我小心的在她侧面的沙发上面坐下来,还像傻瓜一样的露出自以为友好的微笑。
“你是和那个叫白逝的小子一起的吧。”孟素说话了。
“啊,是,是的。”我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是之前看见我和他坐在一起了吗,难道说她已经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不好,问话这种事情我果然做不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是不是应该先安慰她一下,让她不要伤心,然后等她平静下来再说呢?
啊,不行,不行……又该怎么安慰呢,发生了这种事情,应该不要打扰才行的吧,我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有什么话想说吗?我看你好像挺为难的,是那个不懂礼貌的年轻人让你来问话的吧?”
不懂礼貌的年轻人应该说的是白逝吧,那家伙果然和谁说话都是那么的讨厌啊……不过,我这是已经被看穿了吗?怎么看都没什么戏了啊,还说什么我肯定可以……可以个头啊。
我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还是放弃算了,那家伙自己要问的,还是让他自己来吧!
“不是,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应该比较伤心,所以过来照看一下。”
糟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都没怎么想就说出了口,这种拙劣的说法,怎么都不可能被相信吧!搞不好会被当作虚情假意,口是心非的吧……唉,果然我并不是能处理好人际关系的人啊……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孟素的回答很平静,能够感觉的到她的从容,也就是说,发生了这种事情,她的心中依然理性的在思考问题。这种成熟的心态,让我有点惭愧……因为我还认为她会一言不发,或者是情绪失控,然后歇斯底里一般的将我赶出去……
“抱歉。”我是真心的为自己的狭隘的想法道歉。“我不该将您想的那么脆弱。”
这都怪白逝那家伙,说什么情绪不稳定,我还以为是类似隔壁大妈生气闹情绪,很让人棘手的……
“那我有几个问题,其实这些问题都是白逝说的,我也不是很明白,不知道方不方便回答,如果不行就算了。”不知怎么回事,感觉自己说话一下子可以变得很干脆。
孟素点了点头,我也就直接问出了白逝之前交代的问题。
“你应该没有将四十年的那件事告诉杨君越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在她面前称呼她老公,因为白逝是直接这么说的,我就直接复述一遍就行了。
其实我对‘那件事’挺感兴趣的,但是那家伙就是不肯说。
孟素听到这个问题,原本有些病态惨白且平静的脸上竟然露出些许震动。在沉默片刻后,她回答。“是。”
见她好像也并不准备向我解释,我继续问道。
“其实你是准备放弃或者是自己解决多年前的恩怨的,但是却出了意外,是这样吗?”又是一个无聊的问题,我是这么觉得的。
可孟素却一下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依旧是过了一会,我都等的尴尬癌快要发作了,她才慢慢的说道。“他还知道什么?”
“他说你自欺欺人……”这个我其实都不准备说了,因为这种指责,太无礼。但是,我还是小心翼翼的说了出来。“还说别以为所有事情都只能自己解决,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他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我在说这话的时候,白逝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真是喜欢故作神秘的家伙,不过我真的很好奇……
当然,虽然说我并没什么确切的头绪,但是根据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再加上我看过那么多的推理类的剧所积累的经验,我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那就是那件事是指和赵国笙发生的事情,应该是不好的事情,也就是说赵国笙的死是和那件事有关,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我觉得白逝说不定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是装作自己已经知道了……
就像侦探剧里面常出现的诈,让犯人以为事情全部败露,然后自己招供的心理博弈。
可是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杨君越,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君越竟然毒死了赵国笙……我也只能想到这里……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原因,我一下子又想起了白逝之前说的杨君越对赵国笙尊重,难道说这也有关联?还是说白逝从这里看出了什么?
十一
白逝从房间外面自己打开门进来的时候,言疏和孟素的谈话已经快要进行的差不多了。
“啊,不好意思,其实我就在门外面听着,两位的谈话我都已经全部听见了。”
白逝丝毫不介意言疏投过来的鄙视目光,继续说道。“你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吗?”话刚出口,白逝又立马改口。“哦,我说错了,这是当然的吧。既然这样,我觉得孟女士有必要和杨先生好好谈谈,因为有的时候就算是互相为对方考虑,也是会造成一些误会的。”
最后的谈话进行只有孟素和杨君越两个人,因为事情的起因本就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存了一些小心思,如果两人之间能开诚布公的说清楚,估计事情也不会发生。
警方来的时候,傅璟向他们说明了发生的事情,杨君越被警方带走,在场的一些人则需要去警局做好相关的办案流程。
当天晚上,言疏,白逝,傅璟和金敏西四个人在收到报酬后选择回L镇。因为事情完结,再没有他们什么事了,尽管主人表示过让他们留下,但是白逝坚持就算是晚上也要离开。
回去的路上,白逝坐在驾驶座专心的开车。
“真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寻人事件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过去的事情真的对一个人影响这么大吗?”坐在白逝旁边的社长说道。
“喂,社长,别这么一本正经的问这种问题啊,根本没人会认真回答你的问题的。”白逝很自然的接话。
白逝才刚这样说,言疏就说道。“过去当然很重要啦,没有过去怎么会有现在啊。”
“你这回答也太随意了吧?那你能说说过去的什么事情影响了现在的你?”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过去的事情都是秘密,是不能轻易对别人说的。”
“社长,你觉得她能谈过去吗?明明二十一年的人生是那么的透明……我猜你的秘密不会是曾经暗恋过某个人,或者是某段青涩的恋情无疾而终,再就是朋友觉得你人品差,和你绝交了这之类的,然后你觉得那就是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社长笑而不语,言疏则反驳道。“那你呢?我怎么觉得你肯定是那种被女朋友甩,然后失业之后颓废堕落才干这一行啊……”
“社长,她觉得我们这一行很不入流呢?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停一下车将她扔出去,让她自己打车回去啊。”
言疏还没说话,社长说道。“她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社会环境是这样,除了影视剧和小说里面对侦探的塑造比较正面,现实生活中,私家侦探的社会评价都是负面的。”
“在我们国家还谈什么社会评价啊,这东西难道不是只是用来炒作的工具吗?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掌握着社会资源的人来决定的。这么明显的道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傻逼看不懂。”
“就是因为你总是想去追求透彻和真实,所以你才总是与这个世界构建在虚伪与欺骗之上的世界格格不入。”
“社长,这么深刻的话题我看还是不要继续了吧。”
“恩……那你把和这次委托再好好解释一下吧,把你之前没说完的……”
说到这个话题,言疏仿佛掉线重连一般,附和着社长说道。“就是,就是,说话老是喜欢说一半!”
“从哪说起呢,我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解释的啊,事情发生的时候不都在现场吗?……如果非要说的话,那我就讲个故事好了。
四十多年前,也就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很敏感的时期,不过那时候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到了尾声,有一个才高中毕业的女孩子被分配到了安华村,从一个环境突然到另一个环境,这个女孩子非常的不适应,而且由于某些原因,当地的很多年轻人都喜欢骚扰女知青,不过嘛,她遇见了另一个人心地非常善良的人,在那段时间里面,这个人几乎是她唯一朋友,她也经常和他说自己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段时间,大概一两年的时间吧,下乡的人有了回去的机会,这个女孩在下来的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城市,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然不会放过。可那时候她并没有什么背景,父母也只是普通的工人阶级。
名额有限,况且还是掌握在某些人的手上,对于有些人,只要是一点点的权利,就能成为腐败堕落的土壤。这时自觉没有选择的女孩在心智并不成熟的情况下花了大代价离开了。毕竟她不能忍受一生都呆在那种破地方。
在这个过程中,那个一直关心她的年轻人还因此而被打断了腿,这也是他后来一直拄着手杖的原因。
再后来,她遇见了一个爱她的人,并且完全不在意她的过去,两个人一起生活奋斗,尽管有磕磕碰碰却一直走到了现在。
在时日无多的日子里面,她却纠结起了多年前的人和事,她隐瞒了过去所花的代价,可她不知道他的丈夫其实早就找人调查过她的过去了,当然,不是起疑心,而是因为想更多的了解她的事情。
然后就发生了我们所看到的那些事,一个希望自己能解决自己的过去,一个则是察觉了,觉得过去应该由他来背负。
也就是说,孟素是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知道的,而杨君越则是觉得在最后的日子里面了却她的遗憾和心愿。如果他们能沟通一下的话,应该会明白彼此的心意,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的发生……”
说故事的人并没有想要表达什么特别的感情,可是听故事的人却将自己带入了进去。此刻社长和店长两人心中同时想的事情是,或许关心彼此的人不是不在意对方的过去,而是能够接纳过去,并更加珍惜……
言疏则是因为这种美好而摇曳不已。
车还在开着,夜晚也深,前方虽无明灯,可却向着熟悉的地方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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