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带着红外线摄像头的无人机,在西海大峡谷里安稳地巡航着,悄无声息地飞过一道又一道山谷。
藏身在步仙桥入口处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用手机跟李萧报告后,转达给守着电脑屏幕的搭档:“李队命令,检查他们的手机信号源。红外线继续盯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还找不到,就收回无人机。”
盯着屏幕的人一听说,就在笔电上联接军用通信网络,发送指令给黄山移动公司的交换机房,输入潘遥和苏嘉的手机号码,要求对方立刻回复两部手机的具体位置。接下来,就只能等待了。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呆着,一个还在继续操控无人机,已经快让那架小机器把西海峡谷的每一道山沟都飞遍了,屏幕上还是一团昏黑,没有感应到人体的温度。
一小时快过去了。盯着屏幕的一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抬头问搭档:“是不是红外摄像头坏了?不然那几个人刚刚进去,就没有了温度感应,难道是……都死了?”
这个想法让控制无人机的搭档动作一停,想了想,好像只有这种解释了:“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那一个顿了顿,有些犹豫:“可是,李队只要求我们监控的……”他再度看回屏幕,忽然叫了一声:“有了!”
“有了?”操控无人机的赶快低头看,这次,屏幕上竟然出现了一块、两块、三块……差不多五六块光斑,代表无人机的红外线镜头拍到了五六个人的热感应。
“我去!这怎么有的?”两人都感到万分奇怪,这些人一小时前凭空消失,现在又凭空出现了。红外线不可能骗人的,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互望了一眼,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操控无人机的那个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接起手机听了一阵,回复了一声:“收到!”就挂了电话,对另一个说:“监控撤了,我们要进去救人。”
“救人?”监控屏幕的连忙合上电脑装进背包:“他们怎么了?”
这时,远处传来“呯!”地一声,一道亮光在群山之后冉冉升起,像笔直的焰火直冲天空。
“信号弹。”两人对望了一眼。操控无人机的就把飞回来的无人机收好:
“里面有一个保镖,听说受伤了。徐科打电话向李队求助,李队已经答应他们协助救援,她刚也把位置发到我手机上了。”
……
第二天,徐科从上海虹桥飞到屯溪,出了机场就直奔黄山市第一医院。
他带着余佩佩,风尘仆仆赶到住院部心脑外科,在大李的病房门口停顿片刻,才敲门进去。
大李静静地躺在白色病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身上接满了各种导线,导线那一头连着各种监控仪器。
小张坐在床头,目不转睛地守着他。云昭倚在墙边,苏嘉拿着买来的药,一种一种按医嘱把服用方法报给潘遥,潘遥则用马克笔抄在一张纸上,贴在大李床头。
徐科和余佩佩匆匆进来,潘遥和云昭瞟了他们一眼,不约而同地都没理他,倒是小张看到徐科来了,还站起身来。
徐科轻轻向他点点头,看到大李这个样子,心里更不好受。他在病床边坐下,看看大李的状态,和周围仪器上的数字,就轻声问小张:“……他一直没醒?”
小张咬紧牙关,忍着泪意摇摇头。职责所在,他现在应该向老板说明出事时的情况。可是他没法复述当时的经过,他不愿意再回忆那个情形,再看到那梦魇般的画面。
苏嘉在一旁看到小张的反应,轻轻扯了扯徐科的衣袖,悄声说:“徐总,我们出去说吧。我也看到了。”
徐科和苏嘉安静地退出病房外,小张握住大李还扎着针的手,看着他躺在那里无知无觉的样子,胸口一抽一抽地痛。
潘遥贴完服药方式,又要去打开水,他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想到什么琐事就立刻去做。他怕停下来,他怕看到大李那个样子,每次看到毫无反应的大李,他就被提醒一次:这都是他造成的。大李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如果他早点找沈凤霖要铁像,哪怕早点向沈凤霖提起铁像,甚至提前问一声山上究竟有些什么怪物,也许他们就能做好心理准备,大李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都是他的错……虽然徐科和沈凤霖也有错,可是自己毕竟占了大半责任,而大李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潘遥惨白着一张脸,脚不点地跑进跑出,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没完没了地后悔这、后悔那。
只是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
徐科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听苏嘉把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后,沉默了半天,才点了点头:“谢谢。”
是我的错。我就该多派两个人跟着他们,我应该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明明之前经历过……
徐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对自己的失策感到很愤怒。等到再开口吩咐余佩佩时,说话声调都变了:“我想请教一下大李的主治医生,你去问一下,他什么时候有空。”
余佩佩走了,徐科又转向苏嘉:“晴岚跟你一起来的,他现在在哪儿?”
“他没事,也没受伤。他现在在辛游的病房。”苏嘉叹了口气:“他们乐团的主唱也出了点小问题,现在不知道恢复了没有。”
徐科点点头:“他没事就好……我马上去看他,但是现在我要先了解大李的情况。”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起,一看是余佩佩,徐科立马接听,说了声我马上过来,就挂掉电话,对苏嘉说:“请你转告他一声,让他在病房等我,不要乱跑。”
苏嘉答应着去了,徐科立刻走向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
医生办公室里,主治医生把诊断报告递给徐科,一脸想不通的表情:“徐先生,他这个病情太奇怪了。”
“血容量减少、出现负氮平衡、红细胞丢失、低蛋白血症、免疫功能下降……这些都是身体大面积烧伤的人才会有的病理反应,可是病人并没有烧伤。而且他的头骨也没有骨折和脑震荡的迹象,也没有高血压,脑内却有出血……虽然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可是这些症状还导致了器官衰竭,所以他现在才会昏迷不醒,基本上是植物人的状态。”
徐科看完报告,半天没说话。
大李的情况比他想像的更严重,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皮肤连红肿都没有的人,会出现大面积烧伤的症状,但他知道这些都与银蛋,和它产生的幻境有关。
沉吟许久,他才不甘心地问:“如果持续治疗的话,他有可能醒过来吗?”
主治医生缓缓摇头:“这个只能碰运气。像他这种程度,撑不过去的是大多数,睡了十几年还是没醒的也有。能醒过来的也有,可是概率很小,大概只有10%左右的机率……所以能不能醒过来,要看病人恢复的情况和意志力,我们不敢肯定,也不能打包票。”
徐科点点头表示理解,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在上海的医生,他会联系您了解详细的病情,还有病人转院的手续。等他状态稳定了,我们想把他转回上海继续治疗。”
主治医生接过名片,徐科就告辞出来,跟在余佩佩身后,走进同楼层的另一间病房。
……
潘遥从胸前口袋里掏出蛋仔,放进铅盒,铅盒摆在病床前的小桌上,再背起背包,对云昭说:“这个交给顾晴岚。徐科来了,我要走了。”
“你去哪?”云昭顿了一顿,感觉到潘遥这次的道别和以往不一样。
“回上海。”潘遥走到他面前,却又低着头,搔了搔脑后,不抬眼看他:“以后,我不会再参与这件事了。”
云昭默默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没说话。
“我……”潘遥仿佛要鼓起一点勇气,才敢抬头看云昭:“你……你多保重,别受伤了。”
仿佛承受不了云昭的目光,那点勇气很快用光了,潘遥又低下头:“你要是万一受了伤,我把我姐的电话留给你,她上班的医院外科很强……”
依然没有回答,潘遥有些尴尬地攥紧双拳。忽然,他像想到什么,突兀地蹦出一句:“那个,你在山顶的幻境里,看到什么了?”
云昭一愣:“看到什么?”
潘遥讪讪地笑了笑:“就是杀掉大蛇之前,你的状态有点奇怪,沈凤霖说那是幻觉,有可能看到了想见的人。”
当他们一行人在黑暗中醒来,被李萧的人发现后,那两人叫来一部车,把他们全体拉下山。潘遥在车上才注意到,蛋仔就在自己上衣口袋里。
那时他虽然守着担架上的大李,却看到旁边的云昭一直怔怔的,一路都在望着黑暗中的西海峡谷,明显还沉浸在回忆里,似乎真的在幻境中见到了什么人。
云昭抿紧嘴角,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潘遥只得算了。要告别了,似乎还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他只好看看云昭,轻声说:“那我走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背包上挂着的铜铃却发出轻轻的响声。潘遥消失在病房外,还轻轻地带上门。
云昭脑海中又浮现出黄山上的云海,金色的朝阳下翻滚而来的云团,和晴朗的天空。
蓦地,这些景象被一团大火挡住,鲜红的火焰直朝他扑来,红色的身影被大火吞没……
云昭摇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徐科提着一颗心走进晴岚所在的病房,一眼看见顾晴岚坐在病床旁,看到自己连忙站起来,似乎是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晴岚。”
晴岚不自觉地双手插进裤袋,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徐伯伯!您已经看过大李哥了?”
徐科点点头,望向病床,见床上倚着一个白皙修长的年轻人,正安静地看着他,不由得一顿,问晴岚:“他是……受了什么伤?”
晴岚皱起眉:“医生检查过了,说他没受什么伤,可他就是不说话。跟他说话,他也只会笑。”
“他是你们的主唱?”徐科有点不大确定。他只见过这些男孩的照片,大概知道陪在床头的是吉它手,苏嘉也在一旁。
晴岚嗯了一声:“他叫辛游。”
徐科习惯性地问辛游:“你家人都在上海吧?我们可以先打个电话,让他们放心。”
辛游微笑望着他,没有回答,好像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苏嘉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他笑的有点不大对劲,这个与世无关的笑容更像是沈凤霖的,而不是辛游的。
徐科还不大习惯自己说话对方没有回应,他轻轻咳了一声,转身对晴岚说:“我去看看大李,呆会儿佩佩会跟你联系的。”
晴岚送他出了病房,徐科还叮嘱他一句:“你收拾下行李,佩佩明天陪你回上海。这里我会安排好的。”
晴岚只得答应,回到病房跟苏嘉商量,决定先回酒店帮大家都收拾好行李。跟吴霜翼说了一声,两人就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吴霜翼和辛游两个人。吴霜翼纠结了一阵,决定还是跟辛游讲讲幻境中的事,说不定会帮他想起来:
“阿游,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是我们在黄山的时候,碰到了一些怪事……
辛游安静地听他讲,带笑的眼神仿佛在鼓励他别顾忌,多说一点。
霜翼就多说一点:“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叫顾湖帆,你叫沈凤霖,我们都是清朝末年的人,我还剪了辫子,一心只想闹革命。你也跟现在一样,是我的死党……不过,他们好像不是我们这样的……他们比死党更亲密。有点儿,太亲密了……”
霜翼尴尬地皱了皱鼻子,决定把这些一带而过:“反正,你不记得那些也没关系,那大概都是我自己的幻觉。我还梦到像黑猴子一样的怪物,最后还杀了几条黑色的大蛇,才能回到现在。总之,是个很奇怪的梦。”
“那些怎样都无所谓,”吴霜翼接着说,试探地看向辛游:“重点是,你总该记得我是霜翼,你是辛游吧?我们初中开始就混在一起的,现在也还在一起玩乐团,这些你总该记得吧?”
辛游倚在床上看着他,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不会吧,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吴霜翼只觉得心情一路降到冰点:“怎么、怎么会这样?”
过了几分钟,霜翼感觉已经过了很久,辛游才忽然飘出一句:“我当然记得你喽,师大最炫吉它手。”
吴霜翼忽地睁大双眼,像不认识他一样瞪着辛游。
“不就像做了一场梦,”辛游轻松地补了一句:“那么担心干嘛?”
听他这么一说,吴霜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容:“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做了一场梦。你好好休息比较重要,医生说你没受什么伤,只要记忆恢复,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出院吧!”辛游耸耸肩:“我过几天就要出国了,要赶紧回上海,回去还要办手续呢。”
“对啊对啊!你还记得!”吴霜翼又惊又喜,大力点头:“你记忆力没问题啊……喂!那你刚才不讲话,是故意逗我玩呢?”
“哪有,”辛游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就算不逗你,你也挺好玩的。”
“我靠!”吴霜翼扑上去就是一拐肘,勒住辛游的脖子:“好玩吗?再多玩一会儿怎么样?”
“哎呀好痒痒痒!”两人登时在病床上又笑又骂,滚作一团。辛游被霜翼勒得脸红脖子粗,腿也被他压住,一时不能反抗,只得边咳边求饶:“好了大爷,饶了小的吧。下次不敢了!”
“哼!”霜翼这才放过他,松开手脚爬下床:“下次不许开这种玩笑!吓死你大爷了。”
“好的好的,明白。”辛游顺从地回答,在霜翼注意不到的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三天后,大李躺在担架上,由徐科、小张护送着飞回上海,转入上海的医院继续治疗。
在那之前,潘遥和苏嘉就先回上海了。临走前,潘遥给徐科发了条短信:铁像被顾家收藏之前,是从澳门附近的海里捞出来的。请代我向顾晴岚道别。
徐科从云昭手里接过铅盒,还想问些什么,云昭已经摇摇头,表示潘遥什么都没对他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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