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走了、不是和你
蹿到室外,我自然拣人少的地方走,我尽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的姿态,尽管内心如锅里的水那般翻腾个不停,“本无痕啊,这都是你,你这把火,你要把我这口锅烧到什么时候呀?”
备受煎熬的我来到紧捱教学楼的一座假山前,不、准确地说,这是个土丘,腰也就十多米,高不过十尺,我从杂木缝中钻进去,我爬上土丘顶上的树,我在树枝上倒悬了好一会儿。我又来到土丘旁边的竹林,我爬上颠下的,我在竹子上蹭来蹭去,可内心还是翻腾个不停。
“好呀,本无痕,你一路走来,旧识便罢了,怎么新欢还不断,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这种遭遇,在我心中都是一场雨,这雨又稀释了我对你的爱?你每次所遇,在我心中都会掀起波澜,这波澜每每又将我对你的怨荡起?”蓦然,我又想到他早写就的一首诗:这生长的,哪才是我的模样
“莫非你的这些旧识、你的所遇塑成了现在的你?那么…,”我越想越糊涂了,“那我这爱算什么?我现在爱的是谁?”
不知怎么地,我竟来到了校后的大操场上,放眼四望,只见一圈跑道围着的草足能埋住人的小腿,那我藏在其间更是不在话下,于是我跑过去,并在那软软草上打了好几个滚。
“呀,咪咪,我总算找到了你!”
这声音让我吃了一吓,我抬身、扭头:暮色里,站着的他,让一种情绪瞬时漫遍我的全身,刚才的不快和疑惑冰似地化去。——此刻,我一下明白了他这首诗的含义:你还好吗
“咋了?”他在我眼前摆摆手。
我吸吸鼻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要不我能忍受你的淘气?”他拥上来,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熟悉的感觉漫了上来,可我还在执拗着,“去,去,跟你的女学生玩儿去!”
“看,这啥醋呀你也吃,我那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呵护,你懂不懂呀?”
“我懂,”我感觉心轻松了许多,那大石冰似地化了,可看到他急切的眼神,我还在矜持着,“天黑了,你快回吧,家里等着你哪。”
“不!今晚我不回了。”
“why?”我明知故问。
“你看啊,人家牛郎织女,为了心头的那点痴念,各自脱离自己的交际圈,抛开世俗的眼光、传统的界限,甚至敢对权威说不,我、我们不该为爱做点什么吗?”
“那情,只应天上有。”
“不,咱这儿也有,”说着,他一个箭步把我拥入怀中。
呵,拥我入怀,这是我前世的前世的感觉,想当年在校园里,这是我无数次的憧憬啊,现在…,啊,梦想实现了,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我半嗔半笑地推开他,一边“喵喵”地笑着跑开了。
风在我耳畔轻轻地扯着我,草在我脚下轻轻地扯着我,我偷偷地回头,只见本无痕影似地向我靠近,“行啊,成熟了,不象校园里那个不解风情的傻子了,”我在一簇浓绿圆叶处停下来,我抚弄着它黄色的花,我陶醉着。
“哎呀,”冲上来的他一下把我的手拨开,“这是断肠草呀,人吃了也就五六小时的事情,何况咱们…。”
我看到了他关切的眼神,我就势倒在他的怀里,我累了,我瘫软了,我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他,我释然地闭了眼,突然我有点哽咽,我的喉咙也掩饰不住地激动起来,他的手熨铁似地,在我的心上来来去去,我的脑海里俄尔一片空白,俄尔翻涌的尽是元朝管道升的那首曲子: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啊,这就是爱吧,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人家牛郎织女尽管分隔两地,就因我泥中你,你泥中有我,那爱的火焰才会生生不息,反之,同一个屋檐下又能怎样,哎呀,我懂了,哎呀,抱紧我。”我不由地张开双臂,把在我身上忙活的本无痕抱的更紧,我的舌头也本能地伸了出去,蛇头似的在那儿抖动着。
蓦然,一股恶臭涌入我的鼻腔,我感到一种异样,不由地双目微睁,这一看吓了我一跳,只见正忙活的本无痕脸上隐隐有鼠头的影子。
“你是谁?”我停下动作。
“我是本无痕呀,”他道,一边动的更甚。
快感在我身上潮似地退了,力量与智慧同时从潮水中露出头,我推着他,“你到底是谁?”
“哎哟,哎呀,”他瘫在我身上,“我是谁重要吗?今晚我是你的牛郎,过好今晚才是最重要的。”
“你到底是谁?!”我一下把他掀下来,傻了似地看着躺在草地上的他。
“好,我坦白,我是潘多拉,”说着,他现了原形,“可是,你把我当成他不就得了,我们还可以……,我是爱你的,我对你的爱一点也不比他本无痕少。”
尽管我有预感,可他真的坦白了,我还是对着草地呕了起来,我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脑海也翻腾个不停,“天,你给我开了多大的玩笑啊,我的爱是专一的,我如此这般,是专对本无痕的,我的爱是你编好的程序呀,你怎么想改就要改?!”
“芹,好点吗?”潘多拉拍着我的背。
“不,我的爱不容更改,我也绝不欺人和自欺!”我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尽管平时我对人和善,一般不想绝情的,可这个人骗了我,他使我这块泥不再纯洁了,他使我无法面对本无痕了,他使一直不甘心的我绝望了。
“啊,好,你保重,我这就走,滚的远远的,我再也不打忧你了,我……。”他从我眼中看到了异样,他后退着,他语无伦次着。
“嗷呜!”我惨笑一声,猛地扑上去,我咬、我疯狂地撕扯着他,我把撕成碎片的他向远处狠狠地抛去。可做完了这些,我并没有轻松多少,我疯狂地抓挠着自己,这毛仿佛都是潘多拉留在我身上的刺,我象择除身上的刺那样择除着自己,我瘫在这圆叶黄花之中。
看到这绿这黄,我倒安静了,“本无痕,今生我不能给你一块干净的泥,来生,或许可以,”我嚼着圆叶黄花,象咀嚼着佳玲的话,“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佳玲,佳玲,你在哪啊?”我捂住肚子,我突然又有些不甘。
“到!”一串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是做梦的吗?”
“不,我来了,”佳玲把瘫倒的我扶起,“你咋了?”
“我吃了这草,我要走了。”
“对不起,”佳玲的泪一下涌了出来,她“汪汪”道,“知道吗,我也是自私的,我没那么高尚,可没想到……。”
“别说了,留给我点念想好吗?”
“不,我坦白,我不想让你纠缠他,我想让他没有烦恼地过完此生,这样我也心安了,我的爱也有价值了,为此我打发他的旧识劝你,潘多拉的想法我也有一定的了解,我也希望他能成功,从而解脱了你,也解脱了我们,可没想到……,对不起…。”
“好了,好了,我还有个愿望,你能帮帮我吗?”
“说!”佳玲抹了把泪。
“我想再见见本无痕,我、我不想不告而别……。”
“好,”佳玲答应一声,托着我风驰而去。
啊,又到了我熟悉的胡同,啊,我又看到了暗红色的门。佳玲“汪汪”地叫着,疯狂地拍打铁门。
灯亮了,我听见屋门开了,“谁呀?”的声音从院里传来,佳玲一溜烟地跑了。
铁门开了,我看到了本无痕,伏在地上的我不由地“喵”了一声,瞬时酸酸的感觉漫上我的鼻子,喉咙里也堵的厉害。
“哎呀,是咪咪,咪咪!”我从这声音里听出了惊喜,突然我明白了这首走了,不是和你,我趁本无痕招呼那牛之际,奋力地向陷过佳玲的杂草垛奔去,“我要走了,我不要你看到我的狼狈,我要死了,但对我来说,死、是结束,也是开始。”
“咪咪,咪咪……,……。”男声女声不断地传来,但这些声音只能使无力的我将头向草垛更深处扎去,弥留之际,妈妈的话又在我耳畔响起,“一切自有上天的安排。”
“是吗,妈妈?”尽最大的努力,我把头仰起,尽管在草垛里,可我对的是天所在的方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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