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个寒假去了我爸妈在深圳住的地方。
我是晚上十二点抵达宝安机场的,为什么会这么晚才抵达呢,原因无他,因为那个时间段的机票相较之下是最便宜的。下了飞机我一眼看到了我爸,他还是穿着他仅有的一件格子衬衫,我向他招了招手,然后走到他身边去。我看到旁边有一个超市,而当时我确实是很渴的,我对我爸说:“爸,你等等我,我去买瓶矿泉水。”我爸听了,笑着对我说:“你渴了吗?你跟我来,我帮你去接水,是免费的,就别去超市买了。”我说好。我跟在他身后一直到走到一个公共厕所的外面,他拿起一个免费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我。我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突然觉得有一点心酸。
我是第一次来深圳,在没有上大学前,我一直住在我亲戚家,我爸妈只管每个月准时打钱给他们,而关于我爸妈的生活我是一无所知的。
所以,当我爸把我带到他们的住处时,我险些落下眼泪来。
是真的只有一间屋子,床占了二分之一的空间,厕所、厨房、以及一张小桌子就是全部的东西了。屋子是很破的那种,很有些年月了,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整齐排列的工厂以及零散的超市,是真正意义上的蜗居了。我的到来让他们觉得分外兴奋,我妈把在锅里煲着的汤端出来让我喝,很温暖的汤,但我的心里是苦涩大于幸福的,是真的觉得他们太苦了。
我妈连小学都没有上完,生活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之家,她的童年是在我外婆的打骂和放牛割草之中度过的。我不可想象在那样的暂且称之为放纵的自由里吧,我妈是觉得悲哀还是开心呢。好在,十三岁时,遇到了我爸。我想,大概那是她平淡生活中最为温暖的一束光吧。是早恋了,我外婆是强烈反对他们在一起的,因为我爸家里很穷。两个人都是很固执的人,藏在骨子里的倔强驱使他们纷纷外出,想要逃离那些束缚了他们的人和事。没有钱,没有认识的人,那段日月寸步难行,他们只有彼此了。没有技术没有人脉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更何况我妈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所以,只能做那种工厂里的活,工资少,活多。
有一次我妈给我说,她差点死在这座城市。
刚来这里的时候没什么钱,很省很省了也没有钱。于是她就不吃早饭,想要攒钱。可是有一天早上,当她从工厂的板凳上站起来去倒水的时候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胃出血,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她说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她就要死了,可在第四天早上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醒了。我爸当时就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自那以后,不管多穷,我妈也不会不吃早餐了。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连我都二十岁了。而他们从懵懵懂懂不成熟的少年少女变成了一抓一大把的中年人。
那天晚上,我和我妈睡一张床,而我爸就在那张桌子上铺了一床被子睡下。那天晚上我迟迟没有睡意,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我听到隔壁有人回来了,有小孩,三四个吧,也有父母,小孩很吵,而大人在责骂着他们,让他们小声点,毕竟那时挺迟了。我想他们和我们一样吧,只不过他们人多,五六个人挤在一间屋子,在小小的房间里等待着阳光升起,然后继续过着和昨天一样的日子。
这城市这样的人太多了。生活在城市的缝隙之中,拿着两三千出头的死工资,过着一成不变如死水一样的生活,几十年如一日,既不像初来大城市的年轻人满腔热血充满抱负,也不像本地老年人那样怡然自得。他们还要很努力很努力挣钱,生活,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希望儿女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再不必重蹈他们的覆辙。这城市很大,却从来没有一寸地方属于他们。他们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从来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就连吃饭买肉的次数都不会太频繁。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仍然不愿苦了他们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孩子,想要他坐飞机而不愿让他承受两天两夜的火车奔波之苦,想要给他买他喜欢的东西花钱眼睛都不眨,想要给他最好的一切。可明明他们自己还处在泥泞之中,处在生活的牢笼之中啊。
而我能做什么呢,好像,我的能力还太小了,不能让他们的生活更好一点,甚至连现状都改变不了一点。那么,无论如何,努力吧,快马加鞭去抵达在他们老去之前。
为什么存在一些那么在乎几块钱的人呢,我想说的是,这样的人其实太多了。在生活中摸爬滚打,因为从没有放弃对未来的希望,对美好的向往。所以他们珍惜自己得来的每一件东西,包括用汗水挣来的为数不多的金钱。
生活不易,当且行且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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