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武装部座落在建设街北侧一个僻静的院子里。这几天,正是老兵集中复员的日子 ,一反昔日的安静,老兵们三三两两,进进出出,有的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有的放开喉咙高谈阔论。倒象是走进了一座热闹的集市一般。
我到武装部时郭岱山己经等我多时了。通过他我又认识了长着尖鼻子园眼睛象鸟儿一样的李振海,和不会小声说话的宋亚兴。
郭岱山告诉我,目前还有三个地方可供选择:去首钢 当架子工,别的工种不缺人;去郵电局,当郵递员;去矿务局机电厂,这里有许多选择机会:有钻刨磨插铣,机床操作工,还有铸造,铆锻 ,电气焊……就是在门头沟区。离市区远了点。
我问: “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们家老爷子说当郵差可不错,自由!大壳帽一戴,绿工装一穿……五点钟下班,四点钟就到家了。后衣架上再带上两棵白菜……”
李振海扑哧一笑,说:“你爸爸可真不出好主意。冬天滴水成冰,大雪封门,夏天烈日高照,柏油路烫脚,你不出门行吗?”
宋亚兴说:“关键是要学一门手艺,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俗话说,艺不压身嘛。要不怎么在社会上混。”
“咱们去机电厂看看吧。”我说。我所以没选择首钢,是因为那里的空气实在让人透不过气来。
乘36路公共汔车到河滩车站下车,往南过一座桥,見路往东,直走,再过一座小桥就到了机电厂。我们径直往厂里走,如入无人之境,並没有人拦阻我们。
这是一座有两千职工的中型机械厂。从北往南的柏油路我们走了十多分钟。路西是办公区。托儿所,饭厅,办公楼,浴室,锅炉房,依次排开。路东是厂区 ,几座巍峨高大的厂房屹立在那里,挡住了东边的半边天,显得十分壮观。依次是铸造车间,铆锻车间,机加工车间,电器车间,制氧车间和风动车间。这是本地区机加工能力最强的厂,是工程师最多,技术工人最集中的厂。
我相信我们没有选错,第二天就愉快地报到了。
人事科长张继昌是个阴沉的中年人,他稍稍显高,头发浓密,乌黑发亮,好象用过头油。肤色较深。牙齿洁白。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晴格外有神。
我们把档案交给他,他双手接过去 ,显得彬彬有礼 ,“欢迎你们。咱们厂有十年没进新人了 ,見到你们高兴极了。”
诚如他所言,机电厂一下子进了三十多老兵,令所有职工高兴,伤佛家里来了贵客一般,都亲切地朝我们微笑。
老兵们好象也注意这一点 ,各个衣冠整洁,精神抖擞。我也把黑皮鞋擦得锃亮,发白的旧军装洗净叠出裤线。还和在部队时一样,显得训练有素。
三十多个退没老兵都被分到机加工车间当了机床操作工。接着就是拜师。因为是文革了,磕头作揖那一套都算是四旧,不兴了。
我师付叫苏永根,一个四十五六的汉子。他是刨工班的班长,六级工。六级,这是这个工种的最高级别。因为技术含量低,刨床操作简单。
我見到他时,他正和刘红根老师付交接班。他俩人两班倒,在六米龙门刨上加工一个六米长的台面。
龙门刨的工作台在六米的轨道上走一个来回 ,刀头在活件上吃进一豪米。刀头和活件接触的地方,冒出黑烟 ,火花四溅,象怪兽受伤一样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那声音在一里之外都听得到。
刘红根师付也是辈分最老的刨工。他一手端着白瓷茶杯,茶杯有年月没擦过了 ,茶锈结了厚厚的一层。好象不放茶叶也能倒出浓浓的茶水来。
我到班上时,苏永根师付和刘红根师付正在交班。
“二位师付好!”我礼貌地问侯他俩。
刘师付对我说:“这是你师付”。
我脱口而出:“苏师付好!”
两个人面面相覷。象是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接着,苏师付淡然一笑,拿起水壶往外走了。
立刻,我意识到我错在哪儿了。我应该管苏永根叫“师付!”
然而,我单独面对这个比我大二十岁的人时,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说公道话,苏永根是个很让人敬重的人。他不苟言笑,为人善良,六级工能有七十多元的工资收入,支撑一个四口之家,这在当时虽不祘富裕,也祘小康了,但是,我的未来也是这样吗?
我更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我害怕平庸 ,更怕天天积累平庸而最终耗尽生命。
我己经二十五岁了,我能做什么?什么是我的长处?似乎都没有想明白,说不清楚。这是我当时最大的苦恼甚至是悲哀。正象一个久病沉疴的人。无力地挣扎着,看不到任何希望。这种情形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看书吧,我告诉自己。既是一种消遣又能长点知识。学毛选我看《矛盾论》,《实跩论》,《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高尔基三部曲几乎翻烂了,还有《基督山伯爵》《常见病的予防和治疗》能找到的书就不多。搂到筐里的全是菜 杂七杂八,兼收並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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