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故人临长川,惜逝忽若浮(中)
那秀才并不识得乱尘四人,但只觉当先的乱尘素袍青带,背上斜负着长剑,春风如絮,其人飘然而立,面如冠玉,可剑眉微蹙,又带着无尽的萧索之意,他虽为男子,这一瞧之下已是神昏目眩,而乱尘身边的太史慈、许邵、祢衡三人也尽为英雄之辈,却远远不如他了。秀才稍是缓过神来,自觉如此神仙人物,应该不是无事生非的妄人,便向乱尘拱手作了个揖,问道:“先生可是我家主人的旧友?”乱尘还礼道:“主家误会了,在下此来海陵城尚是初回,并不认得你家主人。”那秀才心觉乱尘形貌脱俗,默认他是主人的朋友,一听乱尘言说不是,竟无端的生出失落感,但他毕竟自小受得主人诗书礼易的熏陶,不敢怠慢了他人,又见许邵、祢衡二人顶带黄冠、身着青袍、脚蹬云鞋,乃是好一番道骨羽客的模样,不由说道:“那便是二位道长了。”许邵道:“我们乃是汝南的散人,昔年得蒙诸葛先生不弃、以平辈论交,诸葛先生文武双全,实为天下风流翘楚。我二人曾听先生讲演经武两学,只觉危巍嵯峨,极近昆仑金顶。可惜先生登仙大去,我二人却闭塞于乡野,不曾来吊,如此忽忽已近三年,缘悭极矣!”祢衡亦是说道:“这一次我们东来江左,本为故人重聚,至此海陵城中,难忘诸葛先生英颜,这才唐突来拜。唉,若是先生尚还在世,世间翘楚者,有几人敢以剑论道?”那秀才虽不曾见过许、祢二人,但耳听许邵言语如此敬佩其家主人,心中不再疑虑,忙是弓腰向许邵、祢衡二人行那后辈礼,口中说道:“劳烦两位道长牵怀,我家主人天上有灵,定要谢了。”他见乱尘、太史慈随二人同来,又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便以为是许、祢二人的徒弟,便一同请了。四人入得园中,但见小溪淙淙、亭台错落,园中全是春菊,入眼一片金黄,偶听得一两声春雀脆鸣,更是显得园中幽静。
四人随着那秀才走了一阵,来到一处三层小楼前,小楼名曰“水明楼”,楼前有一爿小池,池水碧绿如烟,岸边青柳丝扬,有几株垂在白石汀步上,犹显清幽之意,乱尘见得这江南小园的时景,只觉春意恬淡、清心静人,心道:“主人已然过身三年,这小园仍是如此雅意,想来主人在世时,更是一派春光气象……许前辈说主家乃姓诸葛,又说主家乃是用剑的极客,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诸葛诸葛,我大师哥原也姓得诸葛,难道这园子的主人便是我师哥的生父、在虎牢关血战而去的诸葛玄诸葛先生?”他微微一惊,又回想起在自己寄居在大师哥府中的日子,心中先是清甜,尔后又想起郿坞水畔、长安城间、凤仪台上、寄傲楼前的点点滴滴,脑中忽而貂蝉、忽而张宁,寸寸愁思、竟尔让他失了神,但听得那秀才说道:“烦请道长与师兄小坐,我去与四位看茶。”他抬眼一看,自己已是身在二层小楼上,楼内青砖细刻、桌案屏几,却是井然有序。四人盘膝坐在檀木地上,目光越过敞开的雕花木窗,正可见得窗外丹楹飞拱,碧波映漾,水色天光,淡雅如画。再远处,回廊三曲九弯,春菊奇石掩映,步步见异,咫尺之间,已似天涯。四人眼望春景,俱是想有心事,小坐之间,竟一同生了淡淡愁哀之意。
不一时,那秀才已是奉上茶来,茶色淡黄、因在紫砂杯中,却是不显颜色,乱尘缓缓饮了一口,只觉入口寡淡、含上片刻后,又觉丝丝凉意,不由问道:“主家,这是什么茶?”那秀才手指窗外春菊,说道:“先生爱菊,常以四季的时菊为饵、作那菊茶,我是先生的书童,久而久之,也迷于这菊茶之道,只是先生清欢雅意,我这等凡夫俗子,远远比不得了。”乱尘心道:“寻常人家的书童,若是主人归去,便即散了。感情好的,守坟百日,已为人伦之至。诸葛先生已是过身许久,他却一人独居旧园,亭台花草,一切如初。言语中仍是对主人如此的恭敬,当真是大德高士……书童尚且如此,主人昔年英风飒飒,怕是世无二双。”他对这秀才的敬意更深,遂是问道:“冒昧相问,世兄大名如何称呼?”那秀才面现惭色,答道:“敝下姓吕,先生赐名一个岱字。说来惭愧,先生还曾赐下表字,唤曰‘文定’,可惜我本是个穷乞儿,随在先生身边读了十余年书,只粗识些文章,对不起先生这赐名的厚意。”许邵正色道:“诸葛先生文武双全,当年横行江湖、世无敌手,剑法、文采双卓,力压‘天下五奇’,‘天下五奇’何等样人?经书才略、奇门异术、武学内功,无一不通,这样的人物在你家主人面前都甘拜了下风。你与他虽是名为主仆、实为师徒,想来诸葛先生性子寡淡,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你既是他关门弟子,岂可如此的妄自菲薄?”许邵素来和气,此时这般的说话,并非是有心训斥,只是心中对‘诸葛先生’甚是敬仰,这才反客为主,话甫出口,便觉失言。吕岱听了,自是羞愧难当,冷汗涔涔之余,更是体察得许邵等人的情意,心下大生好感。故而躬身替许邵斟满了茶,拜道:“前辈谆谆教诲,晚辈定当铭记。”许邵扶住他的手,微笑道:“也莫要喊什么前辈了,我们与你师父平辈论交,那是你家师父看的起我们。这样罢,我二人终归比你年长,你便唤我们老哥罢。”
吕岱怎可失了礼数?众人来回推辞了数次,吕岱自称师侄,与乱尘、太史慈二人以师兄弟叙礼,这才不再推让。吕岱又问道:“文定耳目闭塞,未曾出过这海陵城,还请教两位师叔的道号。”祢衡抢话道:“嘿嘿,这个就好说了,我乃地哑。”他手指许邵,笑道:“这个老鬼,便是天聋。”许邵轻笑道:“师弟,咱们武功都没了,这‘天聋地哑’的名号还用得?也不怕遇上江湖好手,被人家打的满嘴找牙?”祢衡大笑道:“头可断血可流名不可辱,这天聋地哑的名号我可是要定了。”太史慈与他相处日久,早已结成了忘年交,此刻又与他逗趣道:“嘿嘿,这‘天聋地哑’四字也不是什么好名号,江湖上的好汉便是要用天地二字,也是天龙地虎这一类响当当的名号,这又聋又哑的有谁会稀罕?”祢衡眉毛一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会有妄人来与咱们抢了,我又打不过他,只能先把这名号守着,不然当真丢了。”太史慈哈哈大笑道:“谁敢与你抢了?他要是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有俺与先生给你撑腰,定要打的他‘聋哑双全’!”吕岱见他二人如此说笑,心中暗道:“天聋地哑,倒没听师父说过……不过这位‘地哑’师叔倒也平易,居然与弟子这般的亲近,浑似兄弟一般。反倒是‘天聋’师叔与那位师兄敛言守礼,与主人待我一般的模样。”他念及主人,心中蓦然一疼,自觉失了礼,拱手又问乱尘、太史慈,道:“两位师兄又是如何称呼?”太史慈道:“俺叫太史慈,家师便是于吉真人。至于俺这边的这位先生,嘿嘿,他的名头可就响了,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吕岱心中咯噔一怔,暗道:“无怪我见他双目炯炯有神、面色甚为火旺,乃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原来出自名家。呵,于吉真人与我家先生乃是至交,我也多次见过于真人,却不知道他老人家教了这么厉害的徒弟。他与我年岁相仿,也不知道我与他武功谁高得一些?”他是个少年人,自然有那武人常有的争胜之心,但其师言传身教十余年,这股好胜的性子慢慢磨淡了,这念头一闪而逝,又来猜测乱尘的身份——太史师兄对他如此的推崇,想来也是出自名门,我看他身负长剑,可眸子却光华内敛,瞧不出内力如何。天下五奇,东西南北中,不知出自哪位高人座下。”可乱尘深觉自己在那凤仪台身心俱死,身体发肤、尽归了父母尘土,不想让吕布貂蝉、曹操曹嵩等一众亲友听了去再来寻自己,故而不愿袒露姓名,遂是微微苦笑道:“在下乡野陋民,贤师严亲虽也赐下了姓名,但因一桩旧事断了尘往,我的名字不提也罢。”太史慈不明白乱尘心中的苦意,方要争辩,却被祢衡暗地里在腰间狠狠捏了一把,那吕岱瞧得清楚,倒也不在追问,反是劝道:“伤心人自有伤心事。昔年主母仙逝,我家主人于此楼枯坐十年,到得归去之时才是了无牵挂。主人离园之时,赐予我八个字——‘万事争竞,转眼云烟’。师兄年纪尚轻,莫要重蹈了我家主人的旧辙。”乱尘微微一笑,再不答话。
众人见时日尚早,又想在水绘园中候得乱尘的师父左慈,当晚便在园中住下。乱尘喜静厌动,吕岱便将这水明楼三层的居室打点了与他住。至于许邵、祢衡、太史慈三人,却是与他住在前院厢房。这三人皆是话多的主儿,吕岱一个人独处久了,难得遇上这么些人登门造访,不过半日工夫便与他们聊得熟了,许邵、祢衡二人这才将自己的本名告与了他,吕岱早就知晓许邵“月旦评主”的鼎鼎大名,但他并不是争名逐利的妄人,也不如何讨好许邵、求那点评的话语了。四人在前院里把酒清谈,且吟且歌,折腾到下半夜;而乱尘却在水明楼前,枯望碧水银波,偶尔小啜一口陈年旧酒,他身形本是伶仃,月辉着身、春风夜寒,更是显得清冷。直到夜色深寂,这才各自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太史慈还尚在酣睡之中,却听得房外呼呼声响,似是有人在园中论武较技一般。太史慈一想到有人打架,自然是心痒的很,只披了一件长衣,便跳出窗去。跑过了三两个回廊,远远的便见到一名黄褐玄冠的道人持了拂尘与乱尘缠斗,不过那道人看起来并无恶意,拂尘出招虽急、却丝毫不觉凶悍之意,故而乱尘也未拔剑,只以一双肉掌迎敌。只见得那道人拂尘点点圈圈,在胸前横七竖八的连划了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圆圈,他拂尘蕴涵内力,这圆圈故而有形有质,倏忽之间,已幻作玉环一般的青碧光圈。
乱尘既是得了许邵的擎天功,手掌间的功夫自然了得。但见他双掌错分,左手一转,亦画出一个车轮大小的圆来;右手却是一拍四折,堪堪一招间却是藏有四式八变,乃是堂堂正正的一个方形。不过与那道人的青碧光圈相比,乱尘这圆形阴柔,寒凝而发,乃是蓝紫之色;而方形阳刚,出自丹田盛火,故而金光大耀。此时许邵、祢衡、吕岱三人也已赶至,只见得乱尘这一手方圆同作,刚气沉厚、阴气轻灵,已是“天圆地方”敛放之道的极致。乱尘这一手原是出自许邵擎天功中的“八面圆通”与祢衡“撼地腿”中“四方辐辏”,不过他临场而作,又不拘囿于原来的招式,取其意、精其形,两手虚实尽在、实乃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绝妙高招。乱尘分心二用,那道人如何料到?只见得自己画出的青碧色光圈聚是被乱尘的蓝紫大圆给吞了。片刻之后,那蓝紫大圆套在金光正方的四脚,如那天地罗盘一般往自己拂尘压来。那道人放声笑道:“好掌法!”说话间,他拂尘如狂风骤雨般急抖,又是生出千百个青碧色的光圈。太史慈等人相距甚远,亦觉劲气满园,春风被劲气所激,竟是连花香都是浓烈无比。众人俱是心想:“想来乱尘武功已然极臻,天下间的高手只不过是他三两回合之敌。这道人武功倒也高强,竟能与乱尘斗了这么久,还让他使出这般厉害的掌法。”而那吕岱虽是不知乱尘姓名,但见得他这么一露手,便已惊为天人,心中直是在想:“师兄武功竟是如此奇妙!高手较招素不以全掌腿脚,只因不及刀剑枪戟之利,师兄一双空手迎战对方兵器已属罕见,更是逼得对方全力而出,若是他用其擅长的剑法,又将高至何处?若是我家先生当世,可能与之匹敌?”他既觉钦佩、又觉惶恐,抬眼又看乱尘掌法变化,只见得乱尘双手变也不变,径是引导着那外圆内方的金紫轮盘往前推去,金紫所至之处,任那道人拂尘千变万化,那些青碧色的光圈一遇上金紫方轮,倏然既碎。那道人高赞道:“厉害!”,足下轻点,已是退至池间。想来他身如轻羽,足踏水面却尔不沉,端的是厉害。乱尘武功虽高,却不会这道玄之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千百个青碧光圈随他退往池间,那道人左手捏一个气诀,那些青碧光圈陡然一缩,瞬间成了千百把碧绿的匕首,绕开乱尘的金紫方轮,从天上地下、前后左右一股脑的涌向乱尘。乱尘双手共持,以那金紫方轮为一面大盾,忽劈砍、忽砸锤,奇招、正招互相掩映,只听得砰砰的爆音不断,那道人刚立到岸边便即被乱尘逼到水上。如此倏进倏退,道人攻得越猛,退得也是越急,瞬息之间,他与乱尘来来回回已逾二十八次,那万千道青碧小剑被乱尘逐一击碎,只剩得身前正宫一十二把。眼见得他即将再入池中,忽的一声断喝,道衣飞鼓、青光大盛,映得春水春景全是一片碧绿,那一十二把青碧小剑合为一把七寸来长的长剑,直刺乱尘金紫方圆的正中心。乱尘亦是一声大啸,将那金紫方圆一拆二分,金圆裹在左拳上,紫方却在右掌前,一个清矫灵动、一个威猛恢弘,天地阴阳俱在其手,双手微微一晃,已是千万般拳影掌象。只见得金紫青三色纷飞交织,轰隆一声,乱尘站立不稳,重重的坐倒在岸边春菊上。至于那道人,亦是被乱尘的拳脚逼退,竟尔掠水而过,退到了小池对面。他收了拂尘,抚掌大赞道:“贤侄武学,一至于斯,了不起!了不起!”
太史慈原本是瞧不清楚那道人面目,但一听得这道人说话,心头便已大喜,呼道:“师父!”那道人道袍微动,三两步间已是立在太史慈身前,太史慈虽与他亲切,但不肯失了师长之礼,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那道人面带微笑,拉住了太史慈手儿,呵呵笑道:“乖徒儿,起来罢。”这厢太史慈方是起身,那厢吕岱双膝一软,却也是欲要跪倒,那道人却是将拂尘一托、不教他跪下,口中说道:“你乃是诸葛兄门下弟子,不可轻易拜了他人。”吕岱眼圈微红,仍欲再拜,口中说道:“主人仙去多年,承蒙师叔照料,又传了文定许多武功,这弟子之礼安敢不敬?”那道人笑道:“故友之义,理应如此。师侄不必如此大礼。”说罢,拂尘轻轻施力,将吕岱推开三步。许邵、祢衡二人因是没了内力,故而不能似太史慈、吕岱那般以轻功疾奔而至,但已听得这道人这般的说话,祢衡大笑道:“你这老鬼,又占人家徒弟便宜啦!”那道人见到许邵、祢衡二人稍是一惊,旋即大笑道:“祢师兄说的哪里话,在你‘地哑’面前,我这个老道士敢占谁的便宜?”祢衡笑骂道:“死老鬼,几年没见,口舌也是这般的滑了,呸呸呸!”许邵却比他稳重的多,嗔道:“师弟,莫要在于道长面前失了礼数。”他又向那道人拱手行礼,说道:“于道长,别来无恙。”那道人还礼道:“得蒙师兄挂怀,于吉敬谢了。”
太史慈拉过乱尘来,说道:“先生,这便是我家师父啦。”乱尘方才与那道人动手比武,虽是不分轩轾,那道人毕竟年岁长些,内力稍胜他一筹,但片刻间已缓过神来,耳听得太史慈师父长师父短的,已是晓得这道人便是那天下五奇之首的于吉道人,忙是躬身抱拳,向于吉行了一个后辈的圆揖礼,于吉这一次却不避让,笑道:“‘一剑东归尽挽破’,这东归一剑非但剑法绝妙,连拳掌都是这般出神入化。呵呵,乱尘贤侄闻于天下,今日一见,终是不枉盛名。”他“乱尘”二字出口,吕岱神情陡然一怔,惊的连嘴巴都合不拢了,心中直是在想——啊!他竟是那魏侯曹乱尘!他真是那魏侯曹乱尘!吕岱激动之余,双手不免有些颤抖,拿眼又看乱尘,但见剑眉英目、春衫劲鬓,七分潇洒、三分清愁,这样的俊雅侠少,世间除了曹乱尘可是如此、又如何能有第二人?吕岱激动之余,却听乱尘长叹一声,轻轻说道:“乱尘之命,已是在凤仪台上死了。今日师叔所见的,乃是不相干的闲人。”于吉一声轻叹,伸手轻按在乱尘的左肩上,劝道:“陆压道君相救师侄的事,我也听你师父说了,想来人间悲欢,当有如此的历练,你也不可如此的沉沦。”乱尘、于吉二人言语间,吕岱已是听出了大概——世人皆传魏侯曹乱尘不事强权、凤仪台上冲冠一怒,于西凉十万大军中剑杀了董卓,不过难还董卓礼遇之恩,当场自戕心脏而死。想不到他英风侠烈,竟是感动了上苍,引得上古仙圣陆压道君亲自下凡搭救,这番的良缘可算是世无二双了。不过传闻又言乱尘苦恋其师姐貂蝉,爱之伤之,极近真挚,只可惜明月清风、襄王神女,那貂蝉自幼与吕布两情相悦,又怎能分了心?故而乱尘凤仪台上自死,原是求得个一了百了,现今却连名字都不愿提及,想来是虫鸟草木皆可及情,世间的伤心种种,怎及得他乱尘这一路东来的万中其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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