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莎剧的美妙,是在阅读《麦克白》之时,故事的主题很简单:野心招致毁灭。但是毁灭之路的过程,惊心动魄,似曾相识,如同一部乐章,其中的某个音符、某段旋律,都曾经在自己的心中奏响,而这些音符、旋律,用一种恢弘的方式构成了一篇华章。
在改写麦克白和夫人商量杀死国王前夜的那一场,我反复的看了那段对白,搜索了不同版本的翻译,并试着不看原文,用自己的理解还原剧本。在输出的过程中,思路会中断,无以为继,或者漏掉一些,而这些就是大师的超越凡人之处。密不透风的情节逻辑,环环相扣的心理变化,丰沛鲜活的人物刻画,深入骨髓的人性洞察,在一次次的反复揣摩中,我一次次的感受到其中的奥妙。
麦克白和夫人,同样是被欲望和野心控制的人物,然而他们的毁灭之路却是不一样的,他们像两条向前的交叉线,麦克白最初是犹豫的,而他的夫人是坚定的,她用女人的蛊惑,终于将丈夫推向弑君的旋涡,在那一刻,他们在罪恶的中心相交。然后的走向却是相反的,女人被埋葬在心中的罪恶感笼罩,不得安宁,发疯至死,而麦克白却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曾经的良知荡然无存,完完全全被欲望占据,曾经激励他的爱情早已被黑暗掩盖,夫人的死都激不起他的一点微澜。这样的人,寄生在世,何其悲哀。哀莫大于心死,每每想到此,心中泛起一种凄凉,对于现实的人生来说,我们的心灵,到底被什么占据了?是金钱,名声,地位,还是生活中的蝇营狗苟,它可得到一丝美好的照耀?
又想起此前公布的反腐案例,其中有一个为人熟悉的桥段,当男人踌躇满志之时,身边的女人会不停的激励或者怂恿他们,要发财,要升官,当男人的事业越做越大,女人总该心满意足了吧,然而自己却像一块旧布,被弃之不顾,最后男人被自己的欲望毁灭,妻离子散。从这一点来看,多像一则醒世寓言。
经典的魅力在于常读常新,在于映照亘古不变的人性,而人性的表现,在莎剧中,又是通过诗歌一样的语言,富于想象的精彩隐喻,交互对弈似的对白,在我们的眼前,缓缓展开。像巍峨山巅的一束霞光,照亮阅读者的心灵,看到晨曦从远处走来。
我忍不住要引用他的台词,因莎士比亚借剧中人之口,表达了他的爱憎,因他台词的瑰丽远胜于故事本身:
“因为你虽然经历一切的颠沛,却不曾受到一点伤害,命运的虐待和恩宠,对于你都是一样;能够把感情和理智调整得那么适当,命运不能把他玩弄与指掌之间,这样的人是有福的”
谁人能做到荣辱不惊,“虽有荣辱,燕出超然”,是因为有一种更美好的信仰占据了他的心灵。
对于戏剧的看法:“不近情理的过分描写是和演剧的原意相反的,自有戏剧以来,它的目的是反应人生,显示善恶的本来面目,给它的时代看一看它自己演变发展的模型。”
对于写作也是一样,简单平实的故事,复杂丰富的人物,才是写作的方向,深深的挖掘人物的本来面目,展示他的命运,而不是靠哗众取宠的情节来获得一时的喧哗。
罗密欧在一个贫穷的人那里买毒药时的对白:
——这世间的法律也保护不到你,没有人为你定下一条法律使你富有;
——我的贫穷答应了你,可是那是违反我的良心的。
——我的钱是给你的贫穷,不是给你的良心的。
——这儿是你的钱,那才是害人灵魂的更坏的毒药,在这万恶的世界上,它比你那些不准贩卖的微贱的药品更会杀人;你没有把毒药卖给我,是我把毒药卖给你。
莎士比亚是通达的,他的语言中没有说教,没有粉饰,而是充满了悲悯,他把世间的不公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 值得 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 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莎士比亚又是热血的,当人们认清现实的无奈后,又不会失去对命运的抗争。这些如同战斗檄文的语言,单单是大声朗诵出来,就让人力量无穷。
“她是精灵们的稳 婆;她的身体只有郡吏手指上一 颗玛瑙那么大;几匹蚂蚁大小的细马替她拖着车子 ,越过酣睡的人们的鼻梁,她的车辐是用蜘蛛的长脚做成的;车篷是蚱蜢的翅膀;挽索是小蜘蛛丝,颈带是如水的月光;马鞭是蟋蟀的骨头;缰绳是天际的游丝。替她驾车的是一 只小小的灰色的蚊虫”
如同一个晶亮的童话,孩子们也可以一同欣赏,甚至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分角色扮演。
莎剧的精髓在于他的剧本语言,从前我只是知道那些故事,故事也许有很多,讲述故事的语言和手段,却有云泥之别,而莎士比亚就是那样一个,无法超越的故事高手。他的故事适合一遍遍阅读,他的语言适合烂熟于心,在适当的时候脱口而去。
对于莎剧,我犹如一个在海边拾贝的孩子,他的丰富宝藏,还没来得及一一欣赏,而他的光芒,已经在照亮我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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