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岳阳的路上,想听听音乐,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那首,要么过分嘈杂,要么舒缓得无聊。内心激烈的情绪被麻木掩盖,直到划到那首《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所有的人,离开我的时候,你劝我要耐心等候,并且陪我度过生命中最长的寒冬,如此地宽容;当所有的人,靠近我的时候,你要我安静从容,似乎知道我有一颗永不安静的心,容易蠢动。”
赵传的声音过分明亮了。想起一个人,他的声音,可以演绎所有这些苍凉、带着最深沉故事的歌词。
是耿琦,高三那年在电视上认识的。那是最后一届快乐男声,对,就是华晨宇那届。每次跟朋友说起“快乐男声”这几个字,他们就会立刻充满鄙夷。是啊,我也无意装作很有品味的样子,谁没年轻过呢。到现在,对追星这件事,我已经很陌生了,已经忘记了那种偏执和狂热是什么滋味。直到有一天,因为06快女闹矛盾上了热搜,许多博主开始回顾自己的快男快女追星史,多年前早已遗忘的记忆,才又重新被唤醒。那些开着空调吃着西瓜的夜晚,那些在现在看来完全不够精致甚至土味十足的选秀明星们,却曾经点亮过我的无数个夏天。
到耿琦那一届,我对选秀节目的热情已经冷了大半,对一些热点选手完全没有兴趣,唱董小姐的左立,长相乖巧的于朦胧,当时还像个痴傻巨婴的华晨宇。但看到耿琦上台时,突然眼前一亮。海选,他穿着一件鲜红的冲锋外套,一头长发几乎把脸都盖住,冷白色皮肤,配上细长的眼睛,还有一口二锅头味的京腔,让他浑身上下都流露着一股不一样的气质。那首《孤城》,歌词不知所云。“我是一只鱼,我应该在水里。”唱到副歌时,他的嘴角甚至有些抽搐。当评委问到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时,他说,之前看过一本书上说,人类的祖先是鱼。被宣布晋级之后,他一只手拿着吉他,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与空气搏斗了好几下。他驼着背,举手投足之间是一种颓废与张扬和谐相称的冲突感。
他说,很多人都知道地球是球形,却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它成为一个球形,这值得人们深思一下。
到现在,我都觉得这句话是在胡扯。但他说出口的语气又真诚得过分,居然让人有几份信服。
接着是那场让我热血澎湃的演出。他穿着白色T恤,黑色长裤和马丁靴,瘦得惊人。前奏开始,爆裂的电吉他和鼓声,他像喝了两斤白酒一样,用那双看起来大概五斤重的马丁靴在舞台上狂乱地踩,跟着节奏甩动他的长发。然后他开始唱,“我/有一点热/想冷静下来之后/躺在床上”。摇滚青年的样子,舍我其谁但又爱他妈谁谁的气场。
耿琦的矛盾之一就在于此。能看出来,他很渴望出名,频繁参加各类选秀节目。但他又无法放弃成为自己。当一个真正热爱摇滚和批判的人站在主流的舞台上,他注定是要凋谢的。一时的新鲜感可能会带来惊喜,但无法与那些内在寻求平凡情感的观众达成共鸣,他们会渐渐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戴着头巾,像磕了药一样地摇头晃脑唱起《十万嬉皮》,像在游戏这个舞台,嘲笑其他只会唱绵绵情歌的选手。是啊,他唱得并不好。但我喜欢他像喝过七二年雪碧的那种江湖气,那种老子就是不爱记词但老子就是要唱的潇洒。音乐对他来说不是一种表演,而是一种表达需要,且他的表达是绝对真实的,毫无矫揉造作。他的声音里那种自然的撕扯和无助的纯真形成某种冲突,一种沧桑的少年感。不同于真正的沧桑,他的声音还没有那种脱离红尘的洒脱,略窄的声线中还抱有一丝对光明与温暖的渴望;但比起那些完全没有杂质,仿佛脱胎于新生世界的干净嗓音,他的声音又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无奈与悲伤,它们像离调的音符,不停地波动着,释放出一种不和谐却惊心动魄的美,那是真实的美,也只有这种真实,才总是让我动容。
我偏爱这些纯真中带有某种伤痕的人。
之后一直在微博上关注他。他是一个不太容易控制内心冲动的人,总是很随意地发一条言辞激烈,甚至惊世骇俗的微博,又迅速地删掉。总是处于某种摇摆不定的状态,和他在音乐中表现出的那种迷惘非常一致。“我就是想唱我喜欢的歌,唱不好也想唱,爱他妈谁谁!”
他早年的几首创作,是播放列表里的常客,咄咄逼人的才华,有一种粗犷的生命力。有些歌让我想到Metallica,一样高潮迭起的solo。比起过去对声音或明朗或低沉的自如掌控,现在他的嗓音变得越来越沙哑,是那种破坏过度的撕裂感。说来也讽刺,大家口口声声说喜欢烟嗓,实际上也只是喜欢声音里带有一丝毁灭气息的感觉,而真的烟嗓,大概是不适合唱歌的吧。他在烟酒中麻醉自己,日复一日的郁郁不得志侵吞了他的身体。终于有一天他发了微博,说自己患上了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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