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绝恋》（原创长篇小说）
第十五章 贵妇
我给王明宇打电话。毫无例外，他接到我的电话，感到很惊奇。一阵寒暄之后，我们约好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我联系了曹睿，还约上萧玉。他和王明宇相互认识，以前是高中同学。
第二天，晚上六点，我们在黄寺大街静雅饭店聚齐，老同学好久不见，再次重逢，亲切无比。大家谈天说地，几杯酒之后，开始回忆过去。我主要是听他们说，还有提问。
“在北大时，你好像和我的一位老乡的女朋友来往密切。我老乡在追求那个女生，你们两人是情敌，势均力敌，到底鹿死谁手，一时还说不定。后来，我老乡拿到了美国加州理工大学的全奖OFFER，你似乎就没戏了。胜利的天平，转向了我老乡。”王明宇对我说。
“你的老乡，还有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让我想想。酒喝多了，脑子有点不好使。我老乡，名字好像是叫李辉。至于那个女孩，叫什么。。。。。。哎呀，忘记了。提这些破陈年旧事干嘛，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喝酒，来，干了这杯！”
他感叹道，并且一针见血地断言，所有失败的爱情，都是不努力的结果。他一边喝酒，一边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高中毕业后，他考取了武汉理工大学。在理工科大学里，女生普遍少，他们班也不例外。五十多人的班级，只有四个女生。在这四个女生中，有一个漂亮女生，名字叫聂小云。大学四年，他一直默默地关注她，总是远远地注视她。她能感受到，时时地有一道特异的眼光，从人群中穿越过来，落到她的身上。即使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那眼光的热力，在她宁静的心灵上，激起一层涟漪，扩散开来。每次，她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他，而将注意力专注到面前的书本上去。
整整四年，他们没有对彼此表白。入校后的第四个夏天，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这个特殊的夏天，意味着毕业和分别的日子。火炉武汉的天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酷热难耐，令人烦闷。眼看就要各奔东西，老天爷也替他们着急。终于，有一天，在系办公楼的楼道里，他遇到她，两人停住脚步，开始对话。
“你毕业后准备去哪儿工作？”她问。
“去武汉机床厂。你呢？”他回答说，显得很轻松随意。
“你肯定会去这个单位吗？那么，我也申请去这里！”她坚定地说。
通过毕业分配，他们双双来到武汉机床厂工作。下面故事的发展，比较合乎人们的预想：他们经常见面，一起聊天，吃饭，看电影，参加厂里的文娱活动等等。两颗心，渐渐地靠拢了。
有时候，他向她抱怨，厂里的生活太平淡枯燥，甚至是压抑。那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年代，中国改革开放，风起云涌，伟人邓小平大手一挥说，“摸着石头过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于是，下海经商变成最流行时髦的词汇。他不免动了心思，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闯一闯。每次他和她谈起这个想法，她都说：“你去哪儿，我就去那！”就像几年前毕业时，她对他说的那样。
一天晚上，他们一起看完一场电影，他送她回集体宿舍。他骑车，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轻轻靠在他坚实强壮的后背上，觉得踏实而满足。夏夜，晚风习习，路边的梧桐树浓荫密布，天上月明星稀。他们的心情舒畅惬意，快乐和幸福满满地在胸中弥漫着。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一首歌曲：
月儿弯弯的海港
夜色深深灯火闪亮
东方之珠整夜未眠
守着沧海桑田变幻的诺言
当她停下唱歌时，他不经意地问她：“你将来希望过什么的日子？”
“我想过什么样子的日子呢？。。。。。。我想过贵妇般的日子。”她憧憬着未来，轻快地回答。
他心中一怔，顿时沉默起来。他思忖，我是从一座小城里过来的人，和这贵妇的日子相距太远了吧？贵妇的日子，大抵就是天天不干活，两只手的手指带满黄灿灿的大金镯子，或者光芒四射的钻戒，手里牵着一只金毛狗，到奢侈品店购物，打打牌，听听歌剧什么的。妈呀，这可不是我要的日子，我将来给不了她这种日子！
她呢？其实就是随便一说，如同人们喝高了，胡吹海吹，不着边际。女人不都是口是心非的吗？女孩在最信赖的人身边时，不总是任性撒娇，说些过分的话，做些过分的事的吗？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哪里知道将来的事？未来又是什么样的？她只是希望过好日子；而且，这好日子，必须要和他在一起！这最后一点，她是知道的，是肯定的。
他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不想去探寻。因为羞涩，面子上过不去？或是出于自尊、好胜？不得而知。
他不常去找她了。渐渐地，他们疏远了。最后，他辞职离开工厂，去了南方，赚了一些钱后，又想读书，就来到北京。他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离开武汉之前，竟然帮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她和这位男友相处得很好，最后结婚，一直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一直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多年之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中，两人久别重逢。她动情地问：“如果当初我们在一起，会怎么样？”
当着许多老师同学的面，看着微微发福的她，他不解风情、故作幽默地回答：“起码你不会长得这么胖吧？！”
她笑笑，没说什么。一会儿，她借口去上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地用手擦去眼角的一颗泪珠。
悲剧，起源于不起眼的一件小事，甚至是一句话？这就是年轻的代价，成长的代价？也许，他们的故事不能称为悲剧。因为一个人永远不知道，如果选择了另一人，另一条路，会发生什么，是另外一场悲剧，还是幸福的起点？
“爱情，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啊！可是，我的爱情，在我十八岁时，就已经逝去了，永远一去不复返，就像那几千年来，奔流不息的滔滔长江水。”
听完王明宇的故事，萧玉长叹一声说。在微醉中，萧玉谈起他的经历。他本来没怎么说话，像我一样，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角，听大家述说过去的往事。老同学都讲完了，轮到他，坚持让他说说。大家都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生活中，他一向寡言少语，喜欢独处，满脸抑郁悲悯的样子；工作起来，则是另外一种样子，积极热忱，沉稳踏实，博学多才，能力超强，对工作上的问题总是有独到的见解和方法。年纪轻轻，他已经是北京投资界的大佬了。
在他的家乡，距离城外不到两里处，有一片桃林。阳春三月，桃树开花，满山满坡红艳艳。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一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在桃花林里，玩捉迷藏。
八月盛夏，桃子成熟了，女孩总是央求男孩，爬树摘桃子。他们一起走到不远处的江边，在清澈见底的江水里，将桃子冲洗干净，一起美美地享受清香甘甜的蜜桃。
有时候，男孩吃得快，吃完了，女孩子还没吃完。她看看男孩，将自己还没吃完的桃子递到男孩嘴边，说：“哥，你吃吧，我吃饱了。”
吃完蜜桃，他们在江边找到各种好看的石子，扔石子到江面上，比赛看谁打的水漂多。男孩会找那种扁平、大小合适的石子，力气大，最多的时候，可以打十多个水漂。每到这个时候，女孩总是拍手称快，为男孩子骄傲，好像男孩最一个伟大的英雄，凯旋归来。
“那男孩就是我，女孩是崔晓红，我邻居家的女孩。”萧玉沉浸在回忆之中，满脸都是幸福，仿佛重回过去。
他们从小学读书开始，就在一个班上，在一张桌子上。不论上课下课，还是放学回家，他们形影不离。同学们开玩笑地说，他们像一对小夫妻，将来一定结婚生孩子，过上美满幸福的日子。他们不懂夫妻是什么样的，不知道结婚生孩子是怎么回事，但是听了这些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去得很快。转眼，他们升入初中、高中，毕业后，分别考入了不同的大学，去了两座不同的城市。她长成大姑娘，出落得更漂亮了，楚楚动人，活泼大方，浑身散发一种孩子般的纯真可爱。他高大健壮，英武帅气，一如既往地关心照顾她。他喜欢她，爱着她。他对她的爱意，和童年时青梅出马、两小无猜的感情，不一样了，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想起来感觉甜蜜、见不到面很思恋的感受；时而，又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哀愁，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相思的滋味。
一年春节，两人放假，从各自的大学回到家乡，久别重逢。忽然，他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和她年龄相仿，文质彬彬，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他把她拉到一边，急切地问：“那位男子是谁啊？”
“我男朋友啊。” 她平静地说。
“他是你的男朋友？那么，我呢？我算是谁呢？”
“你？你喜欢我吗？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是啊，我一直就是这样喜欢你的呀。”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我以为，你一直以来，只是把我当作妹妹看呢。”
妹妹？什么鸟妹妹！他痛苦地思忖。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那一年，他十八岁。
“这就是你们要让我讲的爱情故事。故事好听吗？”他眼里噙着泪水，沉重地问，话语中满是悲伤和悔恨。
“酒入愁肠，满眼都是她。”说完，他端起面前的一大杯五粮液，仿佛那杯酒蕴藏着他所有的爱情和遗恨，猛地一口喝下去，胸中顿时如同火烧一般，五味杂陈，不能自制的眼泪，忍不住从两颊流下来。
我对他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套用一句名言就是：幸福的爱情总是相似的，不幸的爱情，却也有相同之处，就是不敢说出来！”
我想起了徐志摩的一首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让人释怀：
“人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只是遇见，不求结果，这就够了。
真的就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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