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之未了

作者：黎荔

一个时代的风气，多半是嵌在日常生活的细节里。事过境迁，那些曾经的生活痕迹，便嵌在对细节的记忆里，缠绕在一些旧物遗痕之中。而这些令人刻骨铭心、怀念不已的细节，被人的记忆精雕细琢，如一块被风雨磨损的光滑卵石，一声在秋季里传来的微弱虫鸣，一点斜在遥远天际的星光，以缓慢持久的渗透方式一点一点酿出来，那悠长又寂寥的余韵。

余韵，是回味不已，是欲说还休，是事情早已经过去了，但还想依偎联结在一起，如雨季时屋檐上淅淅沥沥滴下的水滴一般缠绵悱恻。

余韵是一种残香，似有若无。香之点燃，定有燃尽之时，当一炉燃尽的沉香，只剩袅袅余烟，一缕香气却隐约浮动着，是落寞的喧嚣，是繁华落尽后的颓丽，如诉说着不尽的前尘，如无端的、不可排遣的乡愁，如美得令人伤心、无限低徊要眇的心事。

余韵之时，甚至比正当其时，生命知觉更细锐、心灵层次更丰富、想象力更驰远……一个人更有和自己对话的冲动。为何？大概因为静。在静静的涵咏回味中，想从岁月深处打捞上那过去锈满青苔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拼图，试图还原那旧景故梦。

余韵大概是对于一些美的、爱的偏执的渴望吧？它已经减弱，并即将消失，但还不肯轻易消失。

一曲余韵，若得若失。人对余韵的赏玩，暗含有被时间抛弃的不安。时间的余韵，是投入水中的石子的涟漪，轻轻敲击着岸边的砂石。是徘徊在今天的岸边频频回首，不肯一跃而跳到明天的岸上。

爱很短，忘记很长。人世那么倏忽，却又山长水远，因为总是余韵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