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不死

　　红的墙，黑的瓦，灰的地，老屋在冬日的暖阳中静默着。

　　回得匆忙，没带钥匙，借了钳子，拧开门锁。连天的阴雨，湿湿的院坝里，满是小小的，绿绿的青苔，灰色的水泥地已被“装饰”一新。围墙根处，妻子种的多肉杂乱地摆着，肉嘟嘟的，青苔与多肉相映成趣，一个个小小的生态，显得灵动而有生机。

　　自搬进城里，便鲜有回去，得益于老父的勤劳，每每回家、离家之时总会细细地打扫，归整一番，所以老屋看起虽然沧桑却不颓废。用干净，整洁来形容老屋，恐招人笑话，但眼前的老屋着实就是这般模样，我甚至想将脸贴上去，闻一闻那潮湿的泥土味……我忽然想：城市的地板，尽管经常打扫，灰尘却难以根除，乡下的老屋久未打扫，却这般整洁，难道消除灰尘的最好做法不是打扫，而是让灰尘生活在灰尘中吗？

　　在泰国的山里，我曾看到过荒废的住宅被植物吞噬，变成废墟。老屋已被包围，低矮的灌木，杂乱的荒草都伸长了舌头，时刻准备着逾过父辈们为老屋划定的界限。扛上锄，拿了刀，我要趁着植物们冬日的萧条，去砍杀一番，为老屋赢得时间。屋后，本是一片光亮的晒坝，现在成了荒原。水泥地面，以及地下的残砖断瓦，已被植物们揉碎，消化，它们的根牢牢地扎进了土里。

　　难以想象，一身西装马甲的我，竟也能挥舞刀锄。一番劳作，既是在消除老屋的荒原，也是在消除心灵的荒原。乡野小民，随波逐流，堕入红尘，多身不由已，杂草丛生的心灵，已然荒原……但，很快，这种清除心灵的荒原的想法，又被我否定了，因为它似乎与我清除灰尘的想法相悖。让灰尘生活在灰尘中，我怎么就不能让荒草生活在荒草中呢？

　　大体上说来，渴望山野之人，要么是为了逃避，要么是为了思念，又或者为了喜爱，我是为何呢？

　　长久以来，都有一个愿望，在乡下建一个城市一般的家，但看到眼前的老屋，我竟突然不这么想了。老屋老了，旧了，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老屋。

　　红的墙，黑的瓦，青的苔，老屋在冬日的暖阳中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