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美丽人生

  徐斌拉着自己的女友，走在D城的街边。

  街边人挺少的，路灯很明亮，车子像金属笼子码在路边，他抬头看看，闯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电影横幅，意识到这旁边是一个影院，有看夜场电影的人稀稀疏疏的走进。D城的冬日远不如白山的冷，但女友仍将脖子缩进皮衣里，不断搓着手，发丝批在肩上，有些凌乱。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唉，四十了。”徐斌翕动唇，喃喃道。

  四十了，在小城的一所小学当了老师，有爱自己的爸妈，有个伶俐的儿子刚七岁，还有个明眸动人的妻子。只可惜，几年之前，爸妈刚刚离世，妻子也带着孩子走了。但好在，几月之前找到了还不错的女友。对了，还有一个一同在院里长大的兄弟老李——就在D城工作，他正在等他。

  终于，寒风中，一辆白色宝马车缓缓向前，徐斌认出这是老李的车，右手领着女友，左手拉开车门。车中除了他们还有四个人：老李，老李的两个女儿，还有老李的妻子。徐斌坐在副驾驶，而他的女友与老李的妻女坐在后座。他们都很热情，要带徐斌去吃海鲜自助，一路上也聊了很多。他们聊到徐斌与女友是高中同学，又聊到徐斌所工作的学校……当然，来到D城，避免不了聊起当地的房价。D城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城，而徐斌在的小城是省里倒数几个，即使这样，知道了D城的房价竟是小城的七倍多，徐斌还是惊愕不已。并且，他还知道了女友毕业时也曾来到D城，但迫于生计，不得不又回到小城。

  车停了。停在一座繁华商场五层的车库里。一行人下了车，做着观光电梯来到二楼，走进了一家装修华丽的自助餐厅里。“您好，是李先生的预定吗？”女服务员柔声细语。老李点头，岁服务员来到一张六人桌前。桌上有两个大锅，一个用于蒸海鲜，一个用做火锅。晚饭进行的十分顺利，老李和徐斌都没有喝酒，但吃了很多。刚放入蒸锅里的海鲜，好像还在蠕动，肥美的烤蛤蜊淋着芥末汁。中间，果汁不小心洒到了老李女儿的身上，老李的妻子攥起纸巾，利索地擦着橙黄色的水渍。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徐斌有些难受，鼻尖酸涩，又埋头嗦起了螃蟹。

  徐斌应是想起了已故的爸妈罢。他还记得，他的爸爸身强体壮，笑脸常在，是个极慈祥的老头，换谁都不相信这个老头在刚六十岁就离开了，他本也不相信。想到这里，徐斌又有些怨恨自己的前妻了。他的前妻，是学化验的，在医院做护士，可能是担忧爸的身体，让爸吃阿司匹林，可却忽略了阿司匹林的副作用，导致爸的离开。他曾不止一次因此与前妻吵架——再加上妈也因此埋怨前妻，他们离了一次婚。但当时因为儿子，不久之后又复合了。复合后，老李还去小城看过他们，那一次，前妻做了一桌美食，眼睛顾盼流连，很是好看。徐斌，又有点想念前妻了。可好像上天不许一丁点美好停留在徐斌身上，他的妈妈又病了。医生也无力回天，临死的几个月，妈开始讲希望寄托在了宗教上，将一辈子仅存的几十万，全部捐给了寺庙。但所有人都认为，是徐斌的妈妈怨恨他前妻，不愿给他前妻留钱，于是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把钱带走了，徐斌也有些这样的想法。于是，太多的波折横亘在他与前妻之间，在某一夜，上天逼着他们签了离婚协议，孩子判给了前妻。

  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过了很多年，心痛如初。

  饭后，老李把妻女送回家，开车带着徐斌和他女友到海边去转了几圈。D城的海景，壮阔辽远，霓虹灯在海面上你唱我和，映得海面波光闪闪，熏得星子无处露面，远处一座摩天高楼的巨大LED屏上变换着几个大字“合家欢乐，美丽人生”。女友用手指抹去车窗上的白雾，摸出手机照了一张相……

  与老李分别回到暂租的公寓后，徐斌甩掉鞋子，走进浴室。放开水流，对着自己的脸。他开始抽泣起来，鼻涕泪水随着水流流下。“四十了。”在水流声中，徐斌再次喃喃道。

  哭吧哭吧，反正明日凌晨四点，他和女友又得赶大客回到小城去。

  夜里，徐斌的手机屏保亮了起来，上面刻着四个字：美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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