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山海经》的脑洞小故事，随心而发，博君一笑，不喜勿喷）
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错了，山上有座小道观，道观里有位道士，听说是个女人，听说还貌美如花……
都是放屁！
子微一把将手里吃完的瓜子壳掷到了窗外，指着趴在床头一动不动的狐狸道：“你说说，这群人不知道就瞎传，我长得……跟貌美如花这四个字有一点沾边嘛？”
受伤的狐狸倦倦地看了她一眼，又扭头趴了回去。
完了，连只狐狸都嫌弃我了！不过确实不沾边，她还记得师父在世时有一次念念叨叨：“一个姑娘这样可怎么嫁人啊，好在当了道士也不用嫁人了……”
她那时还小，不辨美丑，也从未在意过，后来有一次偷溜去了山下村子里，孩子们围着她，指着她脸上那块丑陋巨大的伤疤喊着“丑八怪”。
再听不懂，也看得出眼中的恶意与厌弃。
那个小姑娘就坐在河边看着自己的样子，边看边哭，脑子里是刚刚其他人光洁的面庞……再到后来，她就一直躲在山上潜心修炼，下山就拿面具遮脸。
小时候没人知道子微就是老道士的徒弟，后来这位道行“颇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道长就被山下人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子微第一次听到传言的时候一口茶水没忍住，喷到了狐狸洁白如雪的毛上，手上被赏了三道血痕。
这只狐狸……还是两年前在山上捡到的，当时受了极重的伤，调理了一段时日后才发现竟然是只会说话的狐妖，只是似乎道行尚浅，还未修成人形。
子微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桃木剑，没有忍心。
于是这只狐狸变本加厉，索性赖在这儿不走了，或者说是赖在床上不走了。
“你好歹是只公狐狸，整日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啧，吾又没有吃汝半粒米，占张床罢了，小气。”
对，你是没吃半粒米，你都是偷了山下村里人家的鸡！
在一张狐狸毛绒绒的脸上看到各种各样鄙夷的表情让子微觉得人生奇幻，不过天冷的时候抱着确实很暖和，子微挣扎了一下就默许了这个半吊子狐妖的存在。
反正她也是个半吊子道士。
那把瓜子扔出去以后，子微也就不说话了，光影里翻动着细小的灰尘，亮晶晶的落在她的睫毛上。
“汝生得很丑吗？并未觉得。”狐狸冷不丁转头蹦出了一句话，子微怔了怔，笑道：“你看看山下的莲姑娘就知道了，那才叫漂亮。”
丑八怪看久了，就习惯了也说不定，狐狸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
春去秋来，山下的莲姑娘出嫁了，嫁的是隔壁村的一个小伙子，子微照例下山送了一份姻缘符，回来兴冲冲地对着狐狸说：
“那小伙子生得也俊，两人真是天生一对，除了过年，也就成亲的时候热闹了……”可惜于她无关，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狐狸抬头看了看子微，遗憾的神色撞进了亮晶晶的眼眸，它扭头跑了出去，留下子微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
这小妖又哪不对了？
隔了两日，子微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静坐，被人轻轻拍了拍肩膀，回头差点从石头上跌下去。
那是个极俊美的男子，笑着望着她，背后山色鸟吟一下子从子微的感官里逃了出去，良久，她扯开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
“原来你修炼出人形了，恭喜啊，小狐狸。”
她认得出来，呆在一起太久了，那只狐狸的气味她一清二楚，狐狸化成的男子撇了撇嘴：“倒是不傻，汝不是想嫁人吗？这个样子如何。”
什么？嫁人？！嫁他吗？开什么玩笑？子微觉得自己刚才就应该跌下去顺着河流飘走，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养了两年的狐狸现在化成人形一本正经地问她，要不要嫁给他。
“你我人妖殊途。”
“无妨。”
“我只有百年，你的路还很长。”
“无妨，或许日后还有他人。”
“……有你这种跟姑娘求爱的时候跟她说我以后还有别人的吗？！”子微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气冲冲的走了，狐妖懵了一下，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你今年多大了？”
“生年二百，化人五十。”
“你知不知道娶一个姑娘要干些什么？”
“交配，生崽。”子微看着将她压在床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这些话的的狐妖，脸红得像天边的落日。
狐妖都这么直白吗？她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养她长大的师父外从未与男人有过什么接触，这样亲密的距离，这样深邃的眼神，让子微脑子逐渐混沌起来，直到狐妖低头亲了亲她脸上的疤痕才一下子清明。
师父说那是她很小的时候被火炭烧出来的，伤可见骨，没有任何挽回余地。
她一把推开狐妖，掩好了有些乱的道袍，想说点狠话，又说不出来，只是叹了口气，竟然用了狐族的媚术。狐妖撑起身看着她，有些不解，窗外蟋蟀唱着它临近夏末最后的歌，屋里，那个姑娘掩着被烧伤的半边脸，轻轻的说道：“人与妖无法生子，你应该清楚。”
“无妨，吾可以抓一只来。”抓一只刚开始修炼的狐狸崽子又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道士，本质上是不能成亲的。”
狐妖摆出了她见惯的鄙夷眼神，道：“辱了道家门楣，不如不当。”
子微这下真的要哭出来了，她要说什么，你这么美，以后还会见到更多更好看的姑娘，她们会很喜欢你的，我活不了那么久，等那时候你肯定会喜欢上另一个比我美千倍的姑娘……或者根本是明天就会发生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娶我。”她涩着嗓子问。
“山下人说喜欢一个姑娘就要拼力将她娶回去。”狐妖低头亲了亲她有点泪水的眼睛，“吾喜欢你。”
“做个约定吧，狐狸，你去尘世，去看看这世间的美人和美景，看完后若还喜欢我，就嫁给你。”看完以后，便会明白，尘土于高山本就不值一提，那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如同奔流而过的江河，飞烟千重，她不会是晴夜里唯一的那颗星星，“也替我去看看罢，带一枝牡丹回来，书中说洛阳的最好看了。”
那个姑娘软着嗓子，流着泪望着他，狐妖点了点头，道：“吾记得了，不要抵赖。”
第二日便再也看不到狐狸的身影了，子微重重叹了口气，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八岁那年被说成“丑八怪”的时候她也这么哭过。
山上那个女道士还是一直戴着面具，无事呆在道观里，她渐渐老去，也没有收徒，年纪越大越喜欢坐在门口看着通往山下的小路，盼着有一只狐狸叼着一枝牡丹回到她身边，化成人形抱着她说：“我看遍了世间的美景与美人，可我还是最喜欢你。”
她太老了，一百岁了，老到连脸上的疤都看不真切了，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门口，睡了过去……
狐狸在人间走转，他的人形是个极俊美的男子，像那个姑娘说的一样，很多人都喜欢他，将花递到他手里，或者是锦衣珠宝金银……尘世是个美妙的地方，他游走其中也时常迷醉，忘了喜欢的姑娘。牡丹，洛阳的牡丹，他见过，确实很美，比那座山上春日里贫瘠的桃花美上很多，可是他真的很想念山上的桃花了。
那位被请来的贵客在金杯玉盏中间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染湿了锦缎的衣袍。那是他的第四百年，二百年的时光不过是一瞬，灯火人群行得太快让他忘了时间，再回去找的时候，村子早已被洪水吞噬，那座小道观只剩下了几面断墙。
她活了多久，还记得他吗？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梦啊，沾满阳光的灰尘落在她的眼睫上，从丑陋的疤上绽出花，漫出藤，一点点缠绕着狐狸，像是没修成人形时蝴蝶落在鼻子上扰出的喷嚏。
他看着身边美貌的女子，那是狐妖第九百个年头，百年一尾，他轻轻抚摸着自己柔软的尾巴，仿佛女子脖颈上的紫痕与他无关。
九尾的狐妖盼着有一个带着半面疤的女道士来用桃木剑指着他，那样他就可以装模作样地被降伏，再说一声：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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