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临朝称制(行使皇帝权力)。窦宪以侍中身份,入宫参与机要事务、出宫宣布太后诰命;其弟窦笃为虎贲中郎将,窦景、窦瓖同为中常侍。窦氏兄弟无不处在接近皇帝、太后的显要位置上。
[点评]
光武帝刘秀在推翻王莽政权后,鉴于西汉时期权臣当政、外戚篡权的历史教训,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着意防范功臣、宗室诸王和外戚。然而,因为后来东汉帝国的皇帝即位时,自汉和帝刘肇起,多是小孩子,外戚势力开始复活。
年仅十岁的“娃娃皇帝”刘肇,自然没有能力管理一个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帝国。子少母壮,作为皇帝母亲的皇太后自然成了帝国实际上的元首。然而这些年轻的太后只不过一介女流,同样不懂治国之事。且在儒家礼仪和宫廷多妻的制度下,她们又很少跟自己丈夫和父兄子弟之外的男人接触,突掌帝国大权的她们,只有依靠自己的娘家的父兄子弟等亲戚理政,同时借助他们的实力壮大自己在朝廷中的声势。如此一来,外戚又重返帝国的权力中心。
窦宪的门客崔骃写信给窦宪,告诫他说:“经传上说:‘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长于富贵之家而能不骄不傲者,自古及今极其罕见。现在您的恩宠和官位日盛一日,同僚百官无不睁大了眼睛看着您的一言一行;怎么能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引自《诗经·周颂·振鹭》,日夜操劳啊,为的是永葆荣耀)呢!前代冯野王(汉元帝妃子、汉平帝祖母冯媛的哥哥)身为外戚,居官正派,被称为贤臣;近代阴卫尉(阴兴,光烈皇太后阴丽华的弟弟)克己复礼,终身享有荣华富贵。外戚之所以常常受到时人的讥讽、被后人责骂,是因为他们权势太盛而不知退让、官位太高而德才不足。从汉朝建立直到孝哀、孝平皇帝,外戚一共有二十家,最终能够保全家族及自身的,只有四位皇后而已。《尚书》有言:‘鉴于有殷。’您怎么能不小心谨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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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宪有恃无恐,认为崔骃这些道理说起来无可挑剔,但都是陈词滥调。现在不抓紧时间弄权享受,一朝天子一朝外戚,过不了几年新外戚就会冒头,到时候再想舒服,恐怕都不可得了。 窦宪本是一个挥霍自恣的纨绔子弟,性情果断、急躁、且颇为暴戻,和他讲长远的大道理是没有用的。
三月十八日,窦太后下诏:“任命前太尉邓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主管尚书机要;百官各尽职守,听命于太傅。”
窦宪因为邓彪为人仁义礼让,受到先帝的敬重,并且处事厚道随和;所以把他抬出来作自己的挡箭牌。窦宪想要干点儿什么事儿,就叫邓彪在外奏报,自己则在内劝说太后;所以没有办不成的。邓彪在位只是修身养性、明哲保身而已,对于窦宪的肆意妄为起不到一点儿制约作用。
窦宪性子急、脾气大,睚眦必报。孝明皇帝永平年间,谒者韩纡奉命监护窦家,调查过窦宪的父亲窦勋;于是窦宪指使门客杀了韩纡的儿子,把人头拿到窦勋的坟上祭奠窦勋。
[点评]
窦宪的工作程序是将他要办的事情,交给邓彪奏报上去,最后由窦太后盖章发布施行。这样高效的流水线作业,在西汉末年就出现过,当年王莽就是在外面上奏折,姑妈王政君在宫里盖章,两人配合得不亦乐乎,当然西汉王朝也被他们成功地配合垮了。刘秀起兵续汉,好不容易摧毁了这条流水线,想不到在他孙子这一辈,这条流水线又被重建起来,时光仿佛在开始倒流啊。
四月二日,车王刘羡、彭城王刘恭、乐成王刘党、下邳王刘衍、梁王刘畅分别前往他们的封国。夏,四月十七日,以先帝遗诏,撤销各地盐铁专卖,民间自由经营。五月,京师大旱。
北匈奴因闹饥荒而发生内乱,有数千人向南匈奴投降。秋七月,南单于上书:“应该趁着北虏发生内乱的机会出兵讨伐他们,将他们彻底打败,使南北匈奴重归统一;如此则大汉再无北顾之忧。我们长期生活在汉朝的土地上,吃穿用度仰仗朝廷。朝廷每年给我们的赏赐以亿万计。我们虽然无需操劳便可乐享其成,却因为无以回报而感到惭愧。请允许我们征发国内以及分布在各郡的匈奴精兵,包括新近投降的北匈奴部队,兵分几路,同时进发;约定十二月在北地会合。由于我们势单力薄、无法内外兼顾,请求朝廷派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以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等郡的太守协同我们作战。期盼仰仗皇上的神威,一举荡平北虏。我国能否战胜北虏,关键就在今年的作战。我已经严令各部整顿兵马,做好出征的准备;请朝廷明察。节哀顺变!”
窦太后把南单于的奏书拿给耿秉看。耿秉奏言:“从前孝武皇帝耗尽天下财力想要臣服匈奴,由于时机未到而未能成功。现在天赐良机,北虏发生内乱,南匈奴有意趁火打劫;以夷伐夷实是国家的幸事。应该答应他们。”耿秉还表示,自己深受皇恩,理应效命沙场。窦太后准备采纳耿秉的建议。
尚书宋意上书:“匈奴人轻贱礼仪,不讲君臣上下有别;强者称雄,弱者请服。汉朝自从建立,屡次对他们进行讨伐;可是从中获得的好处甚至不足以补偿给国家造成的伤害。光武皇帝亲历战乱,所以在处理这件事上显示出无以伦比的英明。他借着他们前来归降的机会,对他们施行笼络政策;甚至不惜拿出一些钱来供养他们。因此边民获得生机,役夫得以休息。这种状况延续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现在鲜卑顺从、侍奉汉朝,斩杀、俘虏匈奴人数以万计;汉朝坐享其成而百姓不觉赋税沉重、徭役劳苦。建汉以来,经营北部边疆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成功的了。这是因为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不会对汉朝造成什么损失。我注意到,鲜卑之所以积极攻打匈奴,正是因为有利可图。他们一方面可以劫掠匈奴的人、畜,另一方面又可以向汉朝邀功请赏。现在如果我们帮助南匈奴兼并北匈奴、听任南匈奴还都匈奴王庭,那我们就不得不制止鲜卑对匈奴的侵扰。鲜卑对外不能再肆意掠夺,对内失去了邀功请赏的机会;可是他们贪婪的豺狼本性不会改变,他们就会回过头来侵扰汉朝。现在北匈奴向西远远的躲开了,并且派出使者请求和亲;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安抚他们,让他们成为北疆的外藩。只有这样才能成就丰功伟业。否则的话,为了南匈奴的利益而穷兵黩武、劳民伤财,那就失去了上上之策而去安即危;千万不能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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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匈奴想乘北匈奴天灾内乱,借汉朝的力量将其兼并,扩充自己的势力地盘;而耿秉则想建功立业,再创佳绩;宋意则坚持“以夷制夷”。窦太后正在考虑战争与和平的辨证关系,还没有最后决定。这时却闹出了一件离奇杀人案,“狗血剧”的演变,还引发了“蝴蝶效应”。
此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齐殇王刘石(刘縯的孙子)的儿子都乡侯刘畅前来祭吊大行皇帝,受到窦太后的多次召见。窦宪疑心窦太后要重用刘畅,害怕他会削弱自己在宫里的权势,就派门客在宫禁之中把刘畅刺杀了;然后嫁祸于远在青州的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说这是夺嫡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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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宪为什么要杀刘畅?《资治通鉴》一笔带过,实际情况比这“带颜色”:
《后汉书》评价刘畅性格只有四个字:素行邪僻。换句话说,就是行为邪门不检点。 刘畅本就不安份,多年来经常行走于洛阳。来多了,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个步兵校尉邓叠,而邓叠的老妈元,正是窦太后的贴身奴婢!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拉皮条的。于是,刘畅通过邓叠那个拉皮条的老妈,顺利见到了窦太后!
刘炟去世这年只有三十一岁,窦太后想必只有二十多岁,正是青春活力旺盛的时候, 一时尚不适应寡居生活, 见到口齿伶俐风流倜傥的刘畅, 便春心荡漾,她频频在宫中召见刘畅。刘畅也颇为识趣,拼尽全力迎合太后。两人的关系由浅入深,眼看就要升华。
无论太后和刘畅是什么关系,在窦宪看来,刘畅都该死。如果两人闹出什么丑闻,窦家的损失自不待言。就算两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太后只顾取悦情夫,那自己手中的权力就会受到威胁,因此刘畅非死不可。
于是窦太后下令让侍御史与青州刺史一同审讯刘刚等人。尚书颍川人韩棱认为:“杀人贼就在京师;这般舍近求远恐怕要被奸臣嘲笑。”窦太后闻言大怒,严厉斥责韩棱;韩棱坚持自己的看法毫不退缩。
何敞劝告太尉宋由:“刘畅是宗室近枝、封国藩臣;他前来京师凭吊先帝,正在等待朝廷的旨意,身处戒备森严的禁宫却被暗杀。奉命查案的官吏远赴青州,哪里能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我身为您的重要属员,职责就是抓捕凶犯;我希望亲到案发现场,督导办案进程。司徒和司空二府的主管按照三公不参与审理刑事案件的惯例行事,即便有人公然放纵凶手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所以我请求太尉单独奏请朝廷,查办此案。”宋由答应了。司徒和司空二府听说太尉府的何敞要参与办案,也赶忙派出自己的主管跟着何敞。何敞经过严密调查,查清事实真相,上报朝廷。
窦太后接到报告不由得大怒,下令把窦宪禁闭在内宫。窦宪害怕被处以极刑,就主动请求去攻打匈奴,以便将功折罪。冬十月乙亥日,窦太后任命窦宪为车骑将军领兵征讨北匈奴,执金吾耿秉为副将。征发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兵、黎阳营兵、雍营兵以及沿边十二个郡骑兵,还有羌兵、胡兵;大队人马屯兵塞外,时刻准备发起进攻。
[点评]
窦宪这样无所忌惮的权贵,为什么 太尉宋由以及 司徒和司空二府要对他动手呢? 因为窦宪已经是大家共同的威胁,他杀的不是一般人,是宗室王侯,那还有谁是他不敢杀的?所以必须联手干掉 窦宪。
这案子也经不起查,一查就明。而真凶窦宪被查明之后, 窦太后一听到这结果,两眼冒火,立即下令把窦宪关进皇宫内院!请注意:这不是惩罚,而是变相的保护!情人被杀,窦太后很窝火这没错, 太后真要杀大哥确实下不去手。 当然,窦宪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仅是关闭反省,是不能阻住汉朝三公及天下人嘴巴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个能保命的办法。不久,窦宪就告诉妹妹窦太后“我有办法出宫了”。窦宪的办法,就是请求征伐北匈奴,企图以此建功立业,赎回死罪!
北匈奴躺着“中枪” ,本来征伐一事,窦太后还在犹豫,这回是势在必行了。而后来北匈奴相当于被灭掉。这简直可以作为“蝴蝶效应”的典型案例。一场萌芽的风流艳情竟然改变了一个民族史乃至世界史( 后来北匈奴势力被窦宪彻底的从北疆以及西域拔除, 一方面,北匈奴的离去,为东胡的鲜卑族入主北方草原提供了可能,也为南匈奴等胡族拥入汉朝境内提供了机会,为日后的“五胡之乱”埋下了幽微而深远的一笔。另一方面,北匈奴的西迁,踏碎了欧洲人的梦,导致了强大的罗马帝国分崩离析,西方乱如散沙。一句话,没有这段故事,今天的中国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今天的世界也可能不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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