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家里来了四只蟑螂,第一只是我出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只,躯干加上四肢的面积有我的手掌大小,我在浴室的门上发现了它,白色的门上,一团闷闷不乐的黑色,仔细一看才能发现细小的弯曲的腿和触角,像是年迈的爷爷;第二只和第三只是在阳台的角落,一大一小都是棕色,体型瘦小,看起来像是母子;第四只就在我的房门口,一推开门就看见一团年轻的黑色,像是青壮年男性。
除了第一只,其他都是尸体,因为我在发现第一只时,在屋内喷洒了大量除虫剂。这些天我和这些蟑螂待在同一个空间,最后我活了下来。如果这些蟑螂互相认识的话,一定会谴责第一只黑色的老爷爷蟑螂吧,不是他的话,其他蟑螂都能活下来。
说不定,那只老爷爷蟑螂是因为病痛想要轻生,才爬到我能看见的地方的吧。
这是爸爸妈妈去世后,我独自面临的第一次危机。那是像电影电视剧情节一样的车祸,为了躲开没有遵守交通规则,在道路上玩耍的小女孩,调转方向撞上了一旁的大树。从那以后我便没有去上学,一直在家里呆着,学校和老师也说理解我的心情,希望我早日回校。表姐一家也表示会接我一起住,说会像对自家孩子一样。但是这些话怎么看也不能相信,多半是在心里嫌我麻烦,又不得不碍着礼貌问一句吧。
独居很好,现在家里只有我和四具蟑螂的尸体,还有空气里杀虫剂的清香。
但平静的生活总有被打破的一天。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背着黑色的书包(我不想因为一句“需要购物袋吗?”跟别人发生交谈)出门采购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不知道附近的邻居们是怎么知道父母去世的消息的,之前从来没说过话的人也会在路过我时,投来同情的目光。
为此我故意挎下一边的书包带,让书包的重量集中在一边肩膀上。说实话,我一直不擅长用这种方式背书包,或许是因为肩窄的原因,这样会给我带来书包摇摇欲坠的不安感。但是记忆中的校园小混混貌似都用这种背法,感觉好像在告诉别人“我什么也不在乎哦”,“我很酷哦”。
这栋老式居民楼并没有安装电梯的打算,我背着装得沉甸甸的黑色书包,喘着气走到6楼的家门口。
“治子!”正当我准备打开房门时,细小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扒拉在我的鞋子边缘。
是我杀了太多蟑螂出现幻觉了吗?
“治子!看看我们!”
低下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两个蟑螂大小的人类,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裹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黑色垃圾袋碎片,肉色的小脸竭力仰望着我。
“诶?”
“总之,先把我们带进去,再给你解释。”
他们一人蹦上我的一只鞋子,稳稳地坐在我帆布鞋的白色部分。我们就这样三人一体式走进了家门。这让我想到了年幼时,我们三人一起去散步,我在中间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咻地一下用力把自己腾空,用爸爸妈妈的手来玩荡秋千,享受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被紧紧拽住的安全感。
一进家门,母亲就钻进沙发上自己生前最喜欢的羊毛毯,将身上的黑色垃圾袋残渣给扯了下来,父亲则是爬上茶几,靠在自己白色的烟灰缸边,仔细嗅着烟草的味道。
我把刚买来的烤鸡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他们面前,再煮上一锅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房间里原先刺鼻的杀虫剂的气味总算被烤鸡和鸡蛋的香味掩盖掉。
“所以说,这是什么情况?”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父亲一边说一边把脸埋进鸡蛋面汤里。因为没有足够小的碗用于装面条,我把两颗橘子从顶上撕开,将果肉挖空后,将果皮切到了适合“蟑螂爸妈”用餐的高度。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事故现场旁边的大树下,你妈也就躺在不远处。”
“我们可是千辛万苦才跑到家门口的,刚开始还差点被人踩死呢。”妈妈用自己的绣花手帕包裹着自己,讲手帕的四个角在腰间打上结,看起来像个迷你晚礼服。
“不管了,只要还活着,管它什么离奇事件,现在我们已经被认定死亡了,想怎么开心怎么来吧。”父亲痛快的说辞仿佛是网上狂热的YOLO(you only live once)迷。
距离上一次我们一家人和睦地坐在一起吃饭,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里因为母亲和父亲的双双出轨,家里总是争吵声不停,每当围绕着“究竟是谁先出轨的”话题的争吵开始,我就会把自己缩在黑漆漆的衣柜的,浸泡在封闭的安全感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母亲一起制作了他们可以穿的迷你衣服;买了方便他们吃饭的白色托盘;将矮小的绿色茶杯当作他们的浴缸,并在杯壁搭上可以供他们滑下来的陶瓷勺子。
妈妈偶然看见我堆放在阳台角落的四具蟑螂尸体时,被狠狠吓了一跳,并训斥我为什么留着这么不吉利的东西,于是我用簸箕把他们从窗台扔了出去。
就当我以为这样奇怪又平常的日子就将这么继续下去时,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这个事件成功将我们一家变成了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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