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回了贵州毕节一趟，主要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去，觉得有点亏对那边的亲人，这个建议最开始是多愁善感的母亲提出来的，但我早就想到了，我不知她是在爷爷的电话下不胜其烦还是真的想要回去看看。
春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人口大迁徙，正是因为如此，车站上挤满了人，人头攒动，很是嘈杂，孩子的哭泣声，妇女的责备声以及男人们的囔囔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在车站候车的，大部分是贵州人，我可以听得出他们的口音以及标志性的烟味，我在六岁时回去过一趟，别的没记住，倒是记住了那一缕刺鼻的烟味，我至始至终都没法忘记，因为诗歌那边的人里就有一个有这个味道，一闻到我就如梦初醒般想起那段经历。
我们先乘车到姑姑租的房子那，暂住一段时间，他们租的房子所在点在一座小山丘上，四面是厂房，到处是垃圾，塑料袋的碎屑和各种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实在令我反感，沿着一条小径上去，他们租的房子是六间中的四间，房门互相垂直，门前的是一片水泥空地，一间是表哥的卧室，一间，是我姑丈和姑姑的房间，他们的房间非常小，窗前放着个灶台，那里面正熊熊地燃烧着石炭，屋里很暖和，地板似乎是洒满了煤屑 ，有点脏，但勉强能住下；而我表哥的房间则是另一番风景了，当我走进去时，看到房间里非常阴暗，只有电脑屏幕亮着，表哥长相英俊，如果上进一点的话，肯定有女孩子追求，可惜他不学无术，是父母的心头大患，姑姑常在和母亲的通话中抱怨他的不是，电脑前的键盘十分花哨，闪着采光，旁边放着一个挤满烟头的烟灰缸，而他正半躺在所谓的主播椅上悠哉游哉地抽着烟，纸醉金迷，烟雾笼罩下的那张英俊白皙的脸，显得有点病态。
当晚，我们就雇车前往乡下，因为后备箱放不下，所以只能把东西塞在后座，也就是我坐的地方，甚至放到了我的腿上，一路上的视线就只有眼前的一线天，晕厥感和呕吐感伴随我一路，当我推开那些厚重的东西走下车时，双腿就如同两根火柴一样，无力再支撑我了。
车子停在了山脚下，而祖父的家就在山腰下四分之三的地方，我跟随着大人们，歪歪扭扭地顺着一条小路晃上去，尽管头疼欲裂，但我还是可以看清周围的景物，小路的两边是竹林，其中穿插着极快田地和被拴在石头上的老牛，他们他们的耳朵像是对着一张纸吹一口气一样上下摆动着，无精打采，跟头死牛没什么区别。
渐渐地，我能依稀听到大人们欢快的喊叫声和招呼声，以及一点点的炒菜时油脂美妙的滋滋声，前方只有一点光芒，还是笼罩在黑暗之中，扑朔迷离，随着越来越靠近，那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我可以看见竹栅栏前种着两颗表皮粗糙得像是石头山一样的桃木，栅栏里有一户人家，敞着门开着灯，传出电视机播放的动画片的声音。我漫无目的地打量四周，这里已经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房子里挤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坐在四条围着一个全金属打造的炉灶旁的长椅上，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美味可口的饭菜，不管是凉菜还是热菜，一应俱全。一个瘦巴巴的老人坐在人群中，他是这里的长者，他的脸像是橘皮一样坑坑洼洼长满疙瘩，头发鬓白——他是我的祖父，我的祖母在我出生那年去世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中日拿着根烟斗的老烟枪。
我们一进门，不少人就迎了上来，邀请我们坐下，我想叫我的祖父一声，可是又难以启齿，因为对一个多年不见已经形同陌路的犹如陌生人一般的人开头叫“祖父”实在是奇怪，我还是没有勇气，只能小声地叫了一声，但是所有人都没听见，仿佛这一声是我在自言自语。他抬头稍微看了我一眼，继而又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低下头去，那个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要不是我不告诉他我的名字，他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是他孙子，但是当时的那个没有显露于色的心酸我依然记忆深刻，但有点坚持不住隐瞒情绪，所以就故意找了个“晕车”的借口上床休息（其实我已经不晕了），因为这样就比较少人看到我，因为我很害怕自己的柔弱的一面被别人知道，那真是身为一个男子汉的可耻。
第二天早晨，我出门到门前的庭院里看看，这才看清了这座山的真面目，荒凉贫瘠，光秃秃的树枝和突起的岩石遍布整个山体，每一块石头全是毫无生命力的灰色，山下的田地已经收割了，留下了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真是难看，这就好比如一处施工现场。
祖父平日里由大伯和大伯母陪着，两人关系不是太好，常常吵架，但是他们两个有两个女儿，小莲和小星（均化名），两个女孩生得小巧玲珑聪明活泼，可惜这荒山野岭，接受高等教育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们这辈子注定吃苦的，爷爷虽然有他们陪着，但是我并不认为他很开心，我看连心都没有，留守老人的身边添了一对还要让他担忧的已婚夫妇，不知道心理负担会有多大。
旧宅老房子就在山脚处，那是用黄土夯成的泥巴屋子，不过已经拆了当菜园用了，但现在依然可以看见当年的一些痕迹，比如还有一间房子没有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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