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羊记III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生活在非洲埃塞俄比亚的名叫卡尔迪（Kaldi）的少年，有一天发现他饲养的羊兴奋地直跳，就把这个奇怪的现象告诉了附近的修道院。修道院的修士很快查清了这一现象的原因——羊吃了山间生长的一种红色果实。

等等，你以为我要讲发现咖啡的故事？不！

后来，修道院的修士和卡尔迪一起，把羊杀了吃了——蹦达了一晚上的羊，肉质一定很好。

这个故事，潘神听了想落泪，村上春树笔下的羊男听了想倒退。

羊那么可爱，当然要吃掉它！

想起来，除了二十八宿里的那个鬼金羊，还真想不起中国的神话和民间信仰里有哪一位神祗骑着羊或者化身为羊，而在西方神话里，伊阿宋孜孜以求的是金羊毛，琐罗亚斯德教中的战神乌鲁斯拉格纳（Verethragna）的化身是一只大角羊，这一形象还漂洋过海，出现在日本正仓院收藏的羊木臈缬屏风上。而中国人，想必觉得这种随时会成为盘中餐的动物“神性”并不高吧。即便是《西游记》中出现了一位羊力大仙，也在和孙悟空斗法时在油锅里被煮成了羊汤。

说到羊肉和羊汤，胃中的馋虫又一次蠢蠢欲动。恰好，倒春寒袭来，似乎又到了吃羊的好时节，不管是不是错觉，是时候约一波羊了。

于是，在2018年的3月20日，一个油菜花开的季节。小吕女神突然在群里呼喊了一声：明天吃羊，有约的吗？瞬间通过群内接龙凑齐了七个人，风风火火通过微信点了菜，第二天，浩浩荡荡杀向店里。我和H老师在爬坡前行的时候，正好遇见前方等候的Ben，Ben被尊称为“Ben大夫”，他是“以形补形”理论的忠实拥护者，对秋葵有着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相信他也会信仰“白天吃下一只羊，晚上睡觉震塌床”。在略显凛冽的寒风里，和Ben一起学中年油腻男子撸着手串，等了两分钟，必烈出现在我们后方。必烈是一个能在西湖上飘的男子，文能开船游西湖，武能西湖上开船，以这种浪的技巧，吃羊必是一把好手。

等我们到店，以沉默吃饭，微笑加菜，无言结账闻名的游哥早就就位。游哥是一个很好的饭搭子，每约必到，全程安静吃喝，不挑不拣，胃口极好。当我们挥手让老板上菜的时候，第一块小羊排就被递给了游哥，他毫不犹豫地一口下去，咬去了大半块，极大地激发了大家的食欲。四块小羊排被五个人迅速瓜分一空。这是多么美妙的小羊排啊，入口酥嫩，牙尖轻轻穿破肉表面，就能感觉到汁水在齿颊逐渐爆裂开来，用某位美食作家恶俗的话来说，就是“弹牙”。但是，仅仅一个弹牙肯定不能概括这小羊排的美味，它美味到什么程度，“再来一份”的程度！对它最高的致敬，就是大口吃掉肉以后，连骨头上连着的结缔组织也一并啃了，再把骨头啜上三四遍，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骨头。

小羊排

正当我们把最后一口小羊排吞下肚，姗姗来迟的巩大突然出现在门口。巩大自从有了二胎，就开始放飞自我大吃大喝，对“无限量供应”有特别的爱好。当她告诉我们决定把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取名叫“Xin一”后，我们决定在孩子出生前和她多吃几顿。巩大落座以后立刻盯着曾经摆放小羊排的那块木板，对着半板的沙拉和半板的油漬困惑良久：“这是什么？”

“小羊排！”“羊排哪去了？”

一群人理直气壮：“吃了！”

巩大只好先拿着沙拉、土豆泥和熏鸡肉青芒果暂时解馋。这几道菜的共同特点是口感清淡，清脆的蔬菜沙拉、松软的土豆泥、甜甜的芒果，虽然清口，但是每吃一口都是对馋虫的一种折磨，那种需要肉的欲望更迫切了。

蔬菜沙拉 土豆泥 熏鸡肉青芒果

幸好，还有羊肉串能抚慰受伤的心灵。这里的羊肉串极好，整粒的羊肉饱满光泽，烤至发红，略撒孜然。最适合将它们从签儿上撸下来，放在上下颚之间用牙齿狠狠压下去，享受肉在其中撕裂的快感。

羊肉串

终于，今天的主角——大羊排被端上了桌面，而约饭人女神小吕也正好掐着点冲进了店里，此时，Ben的刀锋刚刚将一根羊肋骨分割开来。

大羊排

烤，大约是最能激发人原始欲望的一种烹调方法，人类在山洞居住的时候，就从石中木中取得了火，用来制作他们从自然界获得的肉食。直到今天，草原上苍狼与白鹿的后裔仍然会支起一架篝火，将整只羊架设在上面熏烤至亮红色。放在眼前的这块大羊排，色泽明亮，表皮酥脆，上面点缀着诱人的芝麻，泛着果木香。咬破表皮以后，发现两层皮之间是一层肥而不腻的肉，多余的油脂可能早在火炉的洗礼中滴落，剩下的是入口即化的带脂肉条，在两层脆皮之间跳跃。

这个时候，来一碗热腾腾的龙骨汤恐怕是最好的。已经熬到乳白的汤汁中，肉骨载浮载沉，醇厚的汤头将肋排的香味卷入喉口，这个时候就是大啖羊肉粥的时候。

龙骨汤

一群吃到意犹未尽的人提出再来一份小羊排的时候，连一直默默不语的游哥也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而经过几次24小时值班脸色发青的Ben，在几块羊排落肚以后也有了活力。一块小羊排，一小碟冷面，就是今天最好的收尾。

出了门，春日的阳光裹挟着一点寒风袭来，不由地再裹紧了衣服。此时，想到从遥远的古时开始，浙江一带也成了产羊嗜羊的地方，日本平安时代的朱雀天皇统治年间（930-946），吴越国商人蒋承勋数次来到日本，献羊作为礼品。在不产羊的日本，这些羊估计会被秉持“不杀生”理念的日本公卿朝廷当作珍奇动物圈养起来，从而幸运地寿终正寝吧？

真浪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