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东际微微泛出白光,连心挥剑落下这最后一式额头已浮上一层薄汗。他装剑入鞘,平地一个起身便落入了这莲花池心的一叶扁舟。正值伏月,绿房翠盖,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那叶扁舟团团围住,阻隔了外人的视线。
身心俱疲,连心将身子缓缓没入船心,思绪却依旧没法镇静下来。自从莲生撇下他独自赶去前线之后,连日来只要他一阖上眼脑子里便全都是敌军杀红了眼朝他杀去的情形,一连几夜噩梦不断。
沈莲生你个杀千刀的竟叫我如此心神不宁。
连心已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脑中却不知怎的想起那夜身着红袍的莲生,大喜之夜竟把当朝太后最宠爱的外甥女晾在新房,一身酒气跑去书房找他“负荆请罪”的情形
“连心,我一直把婉容当亲妹妹看待的。“
“连心,我这一辈子谁都不想娶······…的..”
看着眼前这平日里事事要强的镇南将军家大少爷竟会跑到自个儿面前撒酒疯,还是这般委屈和讨好,连心一直皱着的眉头忽地放了下来。
“我知道。”连心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朝着瞟了一眼眼前这个醉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教那醉鬼看得痴痴的一愣,
“连心,你真好看。”
“去你的。”
“我说真的,我从第一次看见你就发现了,你怎么这么好看呢,人家说我是再世潘安,但我觉得我也比不上你好看,嘿嘿。“不知是什么时候几步开外的那个醉鬼已经挪到了连心的脚边,没错,是挪,因为现在沈莲生正抱着连心的一只脚正一个劲儿地傻笑。
“哦?那是我好看还是你今天洞房花烛夜的新娘子好看?”
连心刚说完就后悔了,沈莲生是喝醉了,可自己是清醒的,怎么会问出这般荒诞的问题来。
“婉容妹妹花容月貌世人皆知,可是在我眼里,如你一般山眉水眼才可称作人间芙蓉。所以我才硬要你改名唤你连心,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连心,莲心……
这一声声似鹂鸟拨弄柳梢,似锣鼓敲击心房,连心不由地心一颤,低头对上这醉鬼的眸子,只见他一脸餍足的眼睛里,似嵌了整个星辰。
“莲生哥哥、莲生哥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呼喊,那原本在新房里静候夫君的新娘子陡然间推门闯了进来,那用来遮盖喜面的红巾早已不知所踪,太后御赐的金厢倒垂莲簪些许脱落,明晃晃地挂在新娘的额前。
刹那间连心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后想起莲生与自个儿这暧昧的姿势便下意识一脚向那醉鬼踹去,红袍醉鬼被踹得恍了神,这一脚下去竟半天没能再抬起头来,嘴里却是不依不饶连心莲心唤个不停。
“咳咳,婉容妹妹,莲生大概是酒醉失了心智,按自个习惯顺着来了书房,我也是被他吓得不知所措,我、我这就帮你把他抬回去。“
“不劳连心哥哥费心了,我自个和玉儿便可将他送回该去的地方。“
这般决绝的语气怎么听也不像是出自小一同长大的婉容妹妹的口,连心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的新娘子,却教她冰似的眸子看得一阵心虚。
“那就劳烦婉容、嫂子了…“
“玉儿,进来。”婉容的贴身婢女玉儿候在门外多时,听了差遣连忙赶了进来,帮着新娘子扶起酩酊大醉的新郎官往门口走。
“连心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连心哥哥,愿以后的日子里哥哥能恪守礼数,莫越了纲常伦理。”
连心听得心一惊,竟是不敢应了声去,许久,屋外月色如霜,顺着门庭蔓了进来。
而后连心把自己关在这书房里三天三夜,从四书到五经抄了个遍,终于是在第五支笔折断了之前昏了过去。直至三日后他苏醒才听红络说起沈莲生婚后头日便向皇上请了御命赴边杀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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