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以来,雨沙沙沙下个不停,万物也在沙沙作响,我的心早已是窸窸窣窣不能平静,期待着雨过天晴,想象着蓝色的天空,碧绿的树叶,清脆的鸟鸣,还有淙淙的流水声,期待着阳光的万丈光芒刺破这厚厚的云层。
雨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有人听雨煮茶读诗书,身心轻盈,享受属于自己的空间;有人将身体深深陷入舒适的沙发里,熬夜看着世界杯;有人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屏,看着抖音和快手;也有人在雨中漫步,和自然界亲密接触,将自己交给雨,任由思绪乱飞,让心情放飞;忙罢的农人趁雨天进入香甜的梦中;而我,听着雨滴由小变大,由轻柔变得急促,每一滴雨都从我心上流过。心中不由自主平添许多忧愁。不知老宅可否安好?不知母亲可否安好!
老宅的年纪和弟弟一般大,一座土木结构的房子风风雨雨经历了33载,给了我童年美好的回忆;从父辈的挣扎中见证了人生不易,也经历了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老宅像一个从风雨飘摇里走来的老人,风雨侵蚀了它的容貌,疏松了它的“骨质”。天气晴朗时,暂时可以无需忧虑,每逢下雨天,上房右侧靠墙角的平柜上方,需摆放脸盆盛接,母亲休息的炕仡佬也需要盆子盛接。屋外的雨小了,盆子里的雨小了,屋外的雨点疾了,屋内的雨点也急了!即是后来在前院盖了新房子,母亲却依然习惯住在老宅里,不情愿离开。
老宅老宅是1985年盖起的,那年我十岁。
老宅是我们村盖的比较早的院子。盖房时左邻右舍都前来帮忙,从丈量下线挖根基到一块块泛着淡红的砖块被浸泡在水里嗞嗞作响,从一人高的墙裙到房屋逐渐成型。上梁(立木)那天,村民们都一一来祝贺,鞭炮声声,邻居们都在夸奖父亲是个能成人,会过日子有出息。我看见了父亲自豪的笑颜也看见了父亲的耳廓像山羊的耳朵干曲曲的竖着,耳廓边沿像皴裂的伤口结了痂,黑的没有一丁点生机,父亲的嘴唇泛白且干裂着,但近视镜后面父亲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不停地审视着眼前的房子,似乎觉得再累也值得。
孩子们沉浸在有新房子住的甜蜜期盼中,父亲盘算着需用多少块砖、多少根檩条、多粗的房梁、大工、小工,招待人的茶唸诚不!烟过瘾不,馍白面细不!
房子成了,坐西面向东五间上房,南边两间厦房做村卫生室,北边是母亲种植的菜园子,辣椒、茄子、黄瓜、豆角小青菜,一个个生机勃勃,像极了刚学步的弟弟,一双好奇的眼睛打探着这个神秘的世界。菜园边上是用土打夯后围成的院墙,门是用篱笆做的简易门。屋后有槐树,屋前有梧桐树。水龙头紧靠菜园子。母亲无意种植的葡萄长势可喜,藤蔓攀缘着搭好的架,将枝端依在院墙上,枝蔓尖打着卷向天倾着。燕子落在电线上,啄着羽毛,三三两两挤挤挨挨的,一挪动,电线和身子一起晃动。燕子用嘴巴不停地梳理着乌黑靓丽的羽毛,时而鸣啾着只有它们自己能听懂的话语。
我时常占用那张百十来厘米的小方桌,写字看书。饭档口小方桌又肩负餐桌的作用,呈现母亲做的红面裹剂子或是玉米珍、还有百吃不厌的红艳艳的辣子水水,用馍蘸一口辣子,咀嚼着辣香刺激着味蕾,将美味和欢喜一并吞下。最诱人的是期盼着一年为数不多的煎汤面,心中有了念想,时间好像也过得飞快。
日子就在老宅里过得如火如荼,父亲母亲在田间劳作,在卫生室忙活。猪在圈里哼哼唧唧,妹妹弟弟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哥哥已在高年级的题海里奋力前行,我在母亲忙的脱不开身时踩着木墩,学母亲的样子做一桌填饱肚子的食物,拉着二尺五(风箱),翻着书,文字就在橘红的火苗里跳舞。
老宅时光被我们催赶着前行,父亲母亲的发间冒出了几根白发。麦粒在汗水的浇灌下,金灿灿的在囤里冒尖;绿油油的烟叶在全家人的劳作中摆放有序,希望的火苗炙烤着,等待那一地的金黄。父亲母亲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劳作,田间地头,卫生室;母鸡围着鸡窝转着圈,考究着这个神圣的蛋落脚在那一块,新一栏的猪在圈里互相争食,用头拱着对方,生怕自己少吃一口;我们兄妹四人像路边成排的小白杨,拔节生长,父母眼里放着希望的光、心里也生着惆怅。算盘敲的哒哒响,缩衣节食计划着日子怎么细水流长。
报名费、书费、班费、六一统一的服装费、交公购粮、地头税、一家人吃喝拉撒,钱是数字,数字在账算明白的父亲头脑里缠绕打结。所有的难题有父亲在都不是难题。我们依然无忧无虑开心的成长,老宅永远是我们温暖的家。
日子过得真快,老宅在风雨的侵蚀中红砖开始泛白,青瓦上长满青蒿,屋脊像一匹瘦马不再挺拔有力。一排排青瓦像父亲稀松的头发,遮挡不住一处半处裸露的肌肤。橘红色的木门经历了数年的风吹日晒,留下了岁月的斑驳。
2008年,父亲走了,走的那么突然,走的那么决绝,留下老宅和母亲。这一年国家要求村卫生室的建设必须统一化管理,父亲走了,母亲接管村卫生室,响应号召按国家标准建立了卫生室,地址设在我家前院,日子在母亲和我们兄弟姊妹不放弃的努力中缓步前行。熬过两年,老宅里有了笑声有了生气。
老宅我们兄妹四人相继工作、结婚生子,连同最小的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儿子。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唯有老宅静静的伫立在哪里,漂泊的心任何时候在老宅这里都能得以休憩。
建好的新房子和老宅之间有一条砖块铺就的路,十来步的距离,新房和老宅互相打量着审视着。而母亲依旧习惯住在老宅里,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寸步不离。我们兄妹无论身居何方,老宅都是我们心中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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