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扫倒了第一批进去的人,紧接着就是第二批。我很高兴的看到那些倒下的尸体中没有我认识的人。我们的人继续往前添油瓶。日军继续打倒。我很想大声提醒他们,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话来。我抖嗦着想从身上摸出个手榴弹。可转瞬便反应过来身上的手榴弹早就在刚才丢光了。我用枪勉强支起了身体。我仍在晃荡。我们的人就是这么的傻。说他们有勇气他们缩地比谁都快。他们有事从不缺乏鲁莽,这是一种最低级的勇气。我试着嚎了一嗓子,才发现自己终于能出声了。我赶忙开始大叫:“前面的别冲了,人家一挺机枪就封锁掉我们了!”我继而又喊了一遍相同的话语,可这并没有太大用。我放弃了。我于是又趴下,举枪瞄准。那挺歪把子轻机枪枪管散发出来的烟雾阻挡了我的射界。这并不好瞄。我粗略地对着烟雾发出的地方开了三枪。这似乎奏效了,因为那挺机枪闷了十多秒,但随即那个副射手立马接替了主射手的位置。自己一边给机枪弹斗刷油,一边单手射击着。很快我们又倒下一些人。我又开了四五枪把那个副射手干掉。我正在为自己的枪法自鸣得意时,一连串长点射子弹贴着我的肩就飞了过来。日本兵也不是傻子,他们发现我这个并不高明的狙击手。我把头几乎埋到了土里。这个样子很像一只鸵鸟。我根本不敢抬头也不能抬头。那个又接替过来的日军机枪手似乎和我有仇,他盯准了我,一旦我露出一点点钢盔以下的部分,子弹便会接踵而至。“该死的小鬼子,家里祖坟都他妈被刨了!”我恶毒地诅咒。但过不了多久那挺机枪便彻底哑火了。我抬头望了一眼。霸得蛮亲手将刺刀捅进了那个机枪手的胸膛。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毫发无损地做到这点的。但可以肯定,霸得蛮立马将那挺机枪作为了自己的战利品。他想也没想便举起了那挺机枪透过我炸出来的缝隙朝城里面的日军扫射。我很奇怪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居然还没了解歪把子轻机枪的糟糕性能。果不其然,他打了没几发,枪便因为没刷油而卡了壳。我呲牙一笑,我那群愚蠢的战友们总算通过缝隙陆续冲进了腾冲城内。我换了个新的弹匣。站起来想一起进去。手却因为碰到了过热的枪管而被烫伤。我被烫得猛一吸气,并没有看那个被烫伤的伤口。我后悔没有戴手套。我追上他们,晃荡拖拉着走了进去。
我们费尽了九牛二虎天地之力,可算连滚带爬地进了腾冲。可这仅仅只是漫漫长路的第一步而已。日军的布防很阴损。他们利用轻重机枪火力点封锁住了每条街道,附近的房子内还潜藏着他们的狙击手和前哨,他们作为守方已经把整个城布置成了一个大口袋,只等我们进来,利用巷战将我们损耗殆尽。我静默地看着冲进来的史八月拾了顶日本90式钢盔戴在脑袋上,我决定去教训他一下。史八月是山西人,今年才18岁,八月份出生。算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了。可我这时也就才25。但我依旧可以凭着资历来教训他。我上去给了他一记爆栗:“你为啥捡日本钢盔?”他捂着被敲痛的脑袋用山西话嘟囔着:“俺的钢盔在进来的时候弄丢了嘛……”我又给了他一记:“操,你才当了几年兵啊?娘的,什么不捡偏捡个日本钢盔。你哪怕头上什么都不戴也比戴日本钢盔强。你戴日本钢盔小心被自己人开了瓢。仗打得那么乱,我们分辨敌我都是靠钢盔。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的墓碑上面会刻着:山西人史八月,因为捡了一顶日本钢盔被自己人打死了。那别人不得笑掉大牙?”我使劲地损他。他不再辩解了,可算是把那顶日本钢盔摘了下来。但我们这儿的人普遍都讨厌浪费。他可算是又找到了那顶钢盔的其他用途,他没心没肺地笑着把那顶钢盔罩在了背后,这么看倒像个小龟壳,我不再理他,由他去乐,转身离去。
我走到路边,用碎瓦片去一个小沟沟里盛了点水喝下。润了润我那自己都听不出什么声的嗓子。我们进入了腾冲城内。但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这座城有多么的危险。更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进去的军队会全部溃退。我们只明白这的日军火力很猛,打仗很凶。我当时是在心底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我认为在某种情况下我们并不比那些龇牙咧嘴的日军差。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当时想法的愚蠢。日本人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弱,但也绝非我想象的那么强。在进城的那一瞬间,我们甚至认为城里面的日军已经放弃抵抗。世界在那一瞬间寂静了。城内一片死寂,枪声炮声全停了。我甚至能听到身边史八月的呼吸声。恍惚间我甚至认为自己已经不再身处战场。很不幸地上自己人的尸体提醒了我这一点。有人开始笑,开始大叫。他们认为我们胜利了。他们想得太简单。有人开始大摇大摆的地在街道上晃悠。“这是个幌子,这里有埋伏。”我的直觉告诉我。但我的感官又彻底否定了这一点。因为当时街道上除了我们自己人,真的是连个鸟都没有。
我开始从身边自己人尸体上搜索卡宾枪弹匣,然后从一具日军尸体上搜来了一块不错的表和一支钢笔。我端详着那只笔,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战利品。也意味着我不搜死人尸体的底线被彻底毁灭。我正打算把笔揣到兜里时,一声炮响。我被吓得身体一哆嗦,笔自然而然的掉到了地上。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触电了一样的麻。这是一个打了四年仗的老兵的直觉。我的肌肉记忆使我快速从肩上摘下枪瞄准起来。这条不宽的石板街的尽头,一个日军机枪小组在向我们射击,两发子弹甚至精确的打到我的脚边,迸出火花,我吓得跳起。又开始扯着嗓子大喊:“日军机枪组!隐蔽,快隐蔽!”我躲到了一栋木质小楼的墙后。这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一个机枪小组而已,只有一个。只有两个人和一挺机枪外加副射手的自卫手枪。我又下了命令:“快,射击,他们只有一个机枪小组,咱们占优势!”但事实很快打了我的脸,巷子尽头的拐角很快冒出来两个小队左右的日军。他们队形整齐,荷枪实弹,并且有条不紊地向我们开枪。
我们又投入了该死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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