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爷在我们初中最后一节历史课上给我们讲的是他的历史。
那天下午发爷没有带书,只是拿着一个印有粉色条纹的玻璃杯,踩着上课铃声,慢悠悠地踱进教室,坐在讲台前。
就这样,一个穿着一身便装,运动鞋,身体微微发福的老大爷就地开始了这堂让所有同学们难忘的课。
发爷从小成绩优异,中考时也发挥稳定,取得了让身边所有人都满意的成绩。自然而然地走上了当时人们都认为的最好的路子,去读了师范高中。
高中时也顺心如意,毕业后理所应当地去了当时县里最好的一所中学教书。
和发爷一届毕业的调去这所中学的学生不多,只有那么三四个。学校认为他们太年轻,有点看不起他们。发爷便被派去教美术――学校认为可有可无的科目。
发爷倒也不恼,既来之则安之,便沉淀下心来安心教美术。
虽说发爷各个主科都很优秀,但在美术这上面却从来没有什么钻研。以前上美术课,教美术的老师也只是让学生们随便画画。
既然学不会画,那就学会教好了。发爷是个很负责任的人,读书时就是这样,教书亦是。
发爷在粗略地学习了一些关于美术的资料后,便开始关注他教的班上的学生。他很快地发现了有绘画天赋的一两个学生。在那个信息技术还不发达的时代,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学生对绘画都是很感兴趣的。
发爷会启发同学们的创新思维,他尽可能的把课堂拓宽,而不只是局限于画画。发爷从小酷爱读书,家里也有这个条件,所以发爷懂的东西也很多,不只是从学校里学的。
他也会给同学们讲一些课堂以外的东西,一些同学们没看过的奇闻异事等等。他甚至向学校申请,带同学们去学校后的山坡写生。
其实那时的发爷也才比同学们大三四岁而已,长的也算英俊,深得同学们喜爱、崇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大家的“男神”。
教美术的那段日子,发爷倒也过得安逸。空闲的时间多,发爷就爱看看书,写写字,也去登山,抓蛇。虽然学校里有些老一辈的教师看不惯发爷这个小伙子,认为他吊儿郎当的,但发爷一向没当回事。
可发爷毕竟年轻,心高气傲的,教了四五年美术,终于是不愿教了。
发爷给我们说后来有两个学生联系过他,一个成了中央美院的教授,还有一个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反正也是美术上获得了不错的成就吧。
他便向上级申请教高中的学生。上级哪里看得起他?就这么个小伙子敢让他去叫高中的学生?发爷便被上级以他没有教师资格证的理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发爷的字典里没有“服输”这两个字他便边教美术边又开始了学习。发爷那段时间学习堪比高三啊。上天总会眷顾努力的人。发爷在第一次考教师资格证就轻松通过。
于是发爷就开始教高中生的地理。他是特别勤奋的。花了好一段时间学习地理的教材,查阅资料。
发爷的地理课也是精彩绝伦的。教材上枯燥的知识他总会讲的妙趣横生,使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他也会不断培养学生对地理学习的兴趣,鼓励学生多自主思考。
上了一个月课后,他干脆上课都不带书了。一走上讲台,这里便是他的舞台。他不但讲课,也讲学习方法。
我想,他教我们历史时讲的一些学习方法从那时就开始流传了吧。我们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他力推的“李氏记忆法”了(他性李)。他教我们通过各种历史重要时间、时间、转折点等等结合课本页数记忆,当然还有首字记忆什么的。因为我们四川这边的历史是开卷考试,所以记忆和理解是一样重要的。
不扯远了,还是说回他教地理的时候吧。教了几年地理后,发爷开始有了评一个高级教师的想法。奈何评这个要求学历,发爷的大专学历当然不行了。
然后,发爷便又开始了苦读,和当年那一届的高三一同参加了高考(当时好像就是老师参加要求高考)。幸运的,发爷考上了大学。接着发爷还学了两年国文,拿了个本科毕业证。这下好了,高级教师发爷也评上了。
然而发爷注定是个不甘平凡的人,那时发爷爱上了踢足球,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便申请去做了学校足球队的经理。
当足球队经理的发爷也是猖狂的。他会骂学生踢得不好,但会很耐心地教他们。他说他连足球队的教练都骂呢。
发爷讲到这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说他教了几年足球带出了无数个亚军。因为他们是县里的学校,到城里去打比赛,自然是城里的学校赢。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黑幕喽。
发爷也争取过,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是没有用的。长期的失败总是会消磨学校足球队的信心。他不断鼓励踢足球的学生们坚持自己的梦想。
发爷开始教历史的时候已是中年了。还是由于他太过猖狂,发爷被派到了另外一所学校也就是我初中就读的这所学校支教。
教历史时发爷倒也谦虚了些。边学边教,他也时不时的跑去请教别的老师或是学校里来实习的大学生。
发爷是真的热爱上了历史,他不仅仅把它当成他教的一个科目,更把它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是安下心来教历史了。以至于后来一教就是十多年。
虽然在这所学校发爷都不算个正牌教师,只是个支教老师。但发爷还是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对所有学生都是尽心尽力。
“我可以和上级闹,和看不惯我的老师怒骂,但从不亏待学生!”
发爷这句话音刚落,热烈的掌声就响起来了。我看好几个同学红了眼眶,偷偷抹着眼泪。
我看着发爷,看着他一头染了的黑发,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上了几条皱纹,可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从他眼里我似乎看到了那个真性情,猖狂又倔强,博学多才却又固执,自由不羁却又静的下心的少年。
我爸爸就是发爷教美术时的学生,爸爸告诉我,当时教过他的几个老师,就发爷混得最差了。这是原话。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发爷不愿学圆滑世故,不愿学拉拉扯扯,也不与不喜欢的人交往吧。
前段时间微博上特别流行一句话,叫“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发爷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宁愿平凡,不愿庸俗。
下课铃声响了,发爷的历史也讲完了。和平常一样,他拿起水杯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出了教室。
故事讲完了,从幼儿园的小班到初中毕业,发爷不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但他是我第一个特别想写的老师。很感谢他在我们最后一节历史课给我们分享的他的历史。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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