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已熟,农村正忙收割。今春本有旱征。入夏连得透雨,迄今乃获丰登。正在这时候,敌机频频来轰炸我后方城市。据敌人广播,自上月以来,内地天气不良,迄本月八日据报内地天气恢复,于是乃于昼间或月光之下,空袭重庆数十次云云。如此说来,敌机来袭与天气的良劣有直接关系。就在敌机袭扰重庆最繁之时,市民们每天的大部时间在防空洞内生活,我们曾问过一个市民:“下雨好吗?”他连连回答:“要不得!要不得!我们在割稻子!”这匆促之间的答复,真是理智极了,也是正确极了。重庆市民的理智是:宁自己忍受防空洞里的避难生活,而不希望老天下雨。因为雨天虽能阻止敌机来袭,而田中待割之稻却不免因霉湿而发芽。就在最近的十天晴明而敌机连连来袭之际,我们的农人,在万里田畴间,割下了黄金之稻!
在这一段空袭期间,东京各报大肆宣传,以为是了不起的战绩。然事实证明,敌机尽管卖大力气,也只能威胁我少数城市,并不能奈何我广大农村;况且我少数城市所受的物质损害,较之广大农村的割稻收获,数字的悬殊何啻霄壤?由福建两广赣湘黔滇以至四川,这广大区域的早稻收获,敌机能奈之何?所以我们还是希望天气晴朗,敌机尽管来吧,请你来看我们割稻子!抗战至于今日,割稻子实是我们的第一等大事,有了粮食,就能战斗!
敌寇真是无聊!它原是小本经营,侵华四年,已甚蚀本,现在又入轴心之伙,想做大生意。它为了配合盟兄的需要,于是占越南,窥泰国,作南进之势,以牵制英美;调兵东北,作北进之势,以威胁苏联。但经英美警告,止于顿兵泰边;苏军在西线既能力阻强德,它的北进之师亦遂趑趄不前。那么,它将全力侵华吗?其实它已将较强的部队抽调出去,去点缀南进北进的姿态,而把国内老弱预备役调来中国填防,所以也没有进攻的力量。近来各战场之无大战事,就是这种原因。如此说来,敌寇南进不得,北进不成,西进也无力,那不是吊起来了吗?敌人的确吊在这种景况之下。但是它要表示还有力量,还在作战,就只有调遣这些架烂飞机来空袭重庆及其他后方城市,藉此作东京登报的材料,以欺骗人民,夸耀国际。所以我们说敌人这一向的空袭攻势,是“政治的帮闲,军事的自杀”。就这一有限的本钱,为点缀场面而消耗,看它将来怎了?
讲到敌机对于城市的威胁,说穿了也不过这么一回事。敌人说它这次空袭重庆是“疲劳轰炸”,我们是生活在重庆的,经过敌机三年轰炸,还不照样在做我们的工作?最近的所谓“疲劳轰炸”,的确疲劳了体质较弱的妇孺,有的妇人坠了孕,有的小孩着了凉,更有许多平民失掉了住居。残暴而无耻的敌人,你们给我们的损害不过如此而已!至于一般壮汉,他们谁也未曾少做了一丝半点的工作。三年来的经验,已使重庆人学会怎样在敌机空袭中生活,人们既不曾因空袭而停止呼吸,而许多工业照样在防空洞中从事生产。就拿本报的情形来说,在我们的防空洞内,编辑照常挥笔,工友照常排版,机器照样印报,我们何尝少卖了一份报?
话说回来,让无聊的敌机来肆扰吧!我们还是在割稻子,因为这是我们的第一等大事。食足了,兵也足;有了粮食,就能战斗,就能战斗到敌寇彻底失败的那一天!
玉渊谈:本文由张季鸾构思策划、王芸生执笔,刊于1941年8月19日重庆《大公报》,被评为抗战时期中国报届最优秀的社评。
张季鸾,《大公报》创始人,第一任主笔。王芸生,张的继任者。《大公报》以“忘我之为大”的“大”字,和“无私之为公”的“公”字作为报名,以"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四不主义作为办报方针,时常出现在蒋介石的案头。
本文以小见大,从割稻子反映出了广大人民斗争的信念、胜利的信心。行文逻辑严谨,文字却极为生动活泼。如:“敌寇真是无聊!”、“说穿了”等用语多么平实。
玉渊谈
玉石匠人杨宝忠先生的龙门对,供大家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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