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书榛子爱读书
1.
我叫安和,我爹是个商人,我家是全国首富。
因为现在的老皇帝总是搞重农抑商,不准商人穿绫罗绸缎,不许商人驾华车大马,所以我老爹最大的心愿是我能考科举,走上仕途,改换门楣。
我从小就过目不忘,三岁认字,五岁成诗,到十岁的时候四书五经已经烂熟于心了。可是我虽然也爱读书,却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考科举,我不喜欢去做官,我们家有的是钱,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要去跪来跪去,相互吹捧奉承。
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也就一直遵照老爹的意思办。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日子越过越单调乏味。爹爹看我越来越消沉,也不再日日拘着我读书。毕竟智极必伤,唯恐我早衰而亡。
可不读书,日日闲坐,我的生活更加空洞,后来我的小厮小酒窝提议让我去乡下的闲淡山庄养病。我想也好,换个地方说不定能寻些乐子呢。
一路上小酒窝都在跟我讲他小时候村里的事,爬树、摸鱼、掏鸟蛋……看着小酒窝脸上漩出的可爱酒窝,说的兴奋时晶亮的眼,我不禁感叹,他可真快乐啊!能让我快乐的又是什么呢?
到了山庄,我还是直奔书房了,说真的,我家的那个大园子,别说乡间景色,就是江南园林,甚至波斯风情的建筑都应有尽有。住了十五年,什么景色没看过,早没兴致了。还是窝在书房看书吧。
还真别说,竟叫我在这寻着乐子了。在书架第二层最边角有一本做工粗糙的线装书,这在我家实在是太少见了,我书房里的书哪一本不是精细雅致,字迹工整端方。这本书倒让我颇觉新奇,便翻开徐徐看来。这本书着实有趣,正看到精彩处却字迹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团黑影,我暗自焦急,这可如何是好。一抬头却见日已偏西,却是该掌灯了。我在书房的时候从不要人伺候,自然也没人敢来打扰。我推开门就见小酒窝眼巴巴地看着我,觉得好笑,就侧身让他进去收拾了,然后领着他去饭厅。
夜里我辗转难寐,最终又起身去书房摸到了那本《江湖》。一夜未眠,掩卷沉思,我终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我要当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行侠仗义,执酒仗剑,行走江湖。
我前前后后计划了七天,终于决定于星夜离开闲淡山庄,走之前我特意留书一封,表明自己要去闯荡江湖,希望老爹不要为难这些下人,尤其是小酒窝。他从七岁就跟了我,这么多年朝夕为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不是没想过带他一起,可是书里真正的大侠都是独来独往,我的屁股后面要是总拖个小尾巴,那多丢份儿啊!还是当大侠比较重要,而且小酒窝呆在家里衣食无忧,也没什么危险。
可天有不测风云,我的大侠之路还没走出闲淡山庄就夭折了。
2.
刚溜过二门,就被护院发现了,他们看我背个包袱,鬼鬼祟祟,几下将我按倒在地,拳打脚踢。
虽然他们不是大侠,没有绝世武功,但毕竟是庄子上的青壮,我却人小力微,几次奋起反抗未果,只能屈辱地承认我是少爷,他们的主子。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整个庄子,小酒窝迷糊着大眼睛奔过来时,看到我身后的包袱,瞬间眼眶就红了。我不自在地撇开头,哎,有个太机灵的小厮,也不是太愉快的事啊,尤其是你想撇开他单独跑路的时候。
因为我被揍成了猪头,庄上的人害怕我恼羞成怒报复他们,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我不怪罪他们,他们也不能将此事告知我爹。这次出走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当然,如果忽略小酒窝有意无意哀怨的眼神的话。他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担心我走了,他们被老爷责罚;小酒窝则纯粹是怨怪我抛下他。所以我现在能避开他就避开,不然只能讪讪一笑,摸摸鼻子抓抓头走开了。
虽然第一次出走失败,但我却不能就此放弃。养伤期间,我一直在琢磨自己错在哪,下次该如何避人耳目,潇洒走天涯。
我认真分析了这次失败的原因,主要是我武力值不够。我应该先拜师学艺,再考虑行走江湖。可是拜谁为师呢?江湖对我来说只是个传说,而且就算请师父也要避开老爹。而这偌大家业都是老爹的,要避开他的耳目谈何容易。我正苦恼着,瞥见书桌上的《江湖》,猛然想到书上说嵩山少林在江湖上颇具声望,不少少林俗家弟子都在江湖声名鹊起,少林老僧更是德高望重。这不就是理想的拜师去处吗?等养好伤,就去少林。
既然是去拜师,不妨就带上小酒窝吧。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面对他了,真不知道到底我俩谁是主子。
毕竟是第一次走江湖,我和他都很兴奋,当然也非常紧张。每天都在紧锣密鼓地商量还需要做哪些准备,已备万全。
首先,我们需要神驹骏马。这个好办,我们家想要什么没有。很快管家就带来了两匹丰神俊逸的好马,一匹枣红一匹雪白,鬃毛油光可鉴,眼神桀骜不驯。我一见它们,胸口就好像被重重捶了一拳,这简直就是大侠的标配啊!
我私心里其实更喜欢那匹白马,但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一句话“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和尚”,于是大手一挥,那匹在阳光下白的发光的骏马就归小酒窝了。
小酒窝那神情简直没眼看了,嘴角咧到了后耳根,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我抚着额头假装不想看见他,可是他的手试探了又试探,还是不敢或者说舍不得摸上白马的毛发时,我又觉得他可爱极了。一匹马罢了,就能让他那么高兴,我有些羡慕他。想到这里登时一愣,我是主他是仆,我羡慕他做什么。这世界上大部分东西,只要我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为我前仆后继找来,想想我的“羡慕”实在让人觉得可笑。
3.
我拉过缰绳,踏上马蹬,飞身上马——然后就尴尬了。我居然忘了自己根本不会骑马,但枣红马显然有一双犀利的锐眼,早把我的笨拙看穿了。所谓趁你病要你命,等我身体腾空,它便乍然发作,前蹄离地,马躯几乎与地面垂直,弱鸡的我自然滚下马来。要不是我机灵,明天大街小巷热议的话题就会是“首富独子魂断马下”了。我当然不会给这些无聊的人这种机会,迅速往右前方一滚,就,把脚扭了。
所幸没发生旁的意外,我虽然疼得心里直抽抽,但看着小酒窝泪水涟涟的脸,故作冷肃:“哭什么!这不是没事嘛。”
小酒窝吓住了,不敢说话,怔怔地看着我。我摆摆手,示意他快去找大夫来。他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这个呆子!庄子里那么多人,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亲自跑一趟。
我憋了一肚子无名火无处可发,反身回书房了。
这几日我来来回回地翻阅着《江湖》,心里都快愁死了。脚伤未愈,拜师无望,大侠梦似乎遥遥无期。
心里烦闷,就拄着拐杖沿着落英路慢慢地走。一树一树地桃花红的像火,粉的像霞,惠风和煦,无数花瓣如纷飞的蝶,飘飘荡荡地落在树下,落在我的肩上,还有一些随着路的尽头远去了。空气里丝丝缕缕地沁着甜香,我放佛嗅到了自由的味道,随着那些花儿潇潇洒洒到天涯。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爽朗朴实的笑声,和这春日的美景相得益彰。我转过身去看,小酒窝骑着他的白马,太阳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他就像个踏着彩霞,从红日中来的仙童一样。
“少爷,少爷……”老远就看他冲着我挥手,大喊大叫。
我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他慢慢向我靠近。一人一马来到我身前,他旋即翻身下马。
“少爷,少爷,你看,我驯服它了。”他胡乱擦了擦额前的汗,笑的见牙不见眼。
“嗯,不错。”我实在不想多言,心里非常嫉妒他。为什么他可以策马扬鞭,神采飞扬;而我只能拄着拐等他?
有时候真想把他赶出去,眼不见为净;真要那么做却又舍不得了。也许我永远也成为不了小酒窝,但我可以守住他,让他永远是小酒窝——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他看出了我的失落,凑近了抱着我的胳膊,拿两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小声说:“少爷,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带你骑马闯江湖。”
他的语气不算坚定,可我却心头一暖,笑着说:“好,回去吧。”
午休的时候,我窝在小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赶紧找来小酒窝,让他将我们出行要带的衣服鞋袜都拿出来。他虽然不明所以,但习惯性地照做了。我想到书中的豪侠们动辄摸出一把碎银,一掷千金的派头实在太酷了。我虽然还没有学成绝世武功,但是我有钱啊,先过过大侠的瘾也好嘛!
但是小酒窝不同意,说是行走江湖要财不外漏。听他这么说,我倒是高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还蛮懂行嘛!我虽然未涉江湖,但也算饱读诗书,又为了这次出门读了大量的游侠传记,自信理论基础非常雄厚。所以,我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谓“江湖险恶”,我可不会听听罢了。我指着那一堆衣服跟他说:“在所有衣裳、裤子还有鞋袜内侧都缝上口袋,每个口袋都装些银票,然后再缝死。”
小酒窝听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睁的更大了,一下子扑过来说:“少爷,你真聪明啊!”
我“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腿。”
他又一下子松开我跳开,我就重重摔在了地上。我们主仆俩面面相觑,我真的恨不得打死他算了!
“把所有衣物鞋袜都缝好,不缝好不准吃饭。”我咬牙切齿地丢下话转身瘸着走了,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他。压着一口闷气走到小花园,我恍然一下想到,那是我的房间,我走什么!
4.
小酒窝拖着包袱,牵着白马站在门前。白马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心,小酒窝伏在白马耳边说着悄悄话,我心里又是一阵不爽。
上一次坠马的经历至今心有余悸,自己骑马几乎是不可能了,只能让小酒窝带着我过过瘾。这几天白马因为小酒窝也接纳我了,但我心里仍是愤愤不平,就给它起名叫“乌龙”。
结果小酒窝这个傻小子,拍着手一蹦三尺高,不断欢呼“啊,你有名字啦!乌龙,乌龙,乌龙……这名字可真霸气呀!”我能怎么办?扶额表示很绝望。
管家问要不要找几个青壮相送,当然不要!送了还走的了吗?再说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追的上乌龙,管家想想我们来的时候也就多个车夫,就算了。
出了庄子,郊外是大片大片的绿草地,远处青山如此多娇,我深呼了一口气,从没有觉得这样畅快,情不自禁地大喊:“啊,我自由啦!”四野空旷,我的回声在身后飘荡,还有小酒窝咯咯的笑。
我拍着他的肩膀,豪情万丈:“快些,再快些!还不够!再快!”
乌龙不愧是宝马神驹,风驰电掣,风吹得我们的发丝几乎与地面平行了,我兴奋地好像飞起来。天地那么大,从今往后任我逍遥了。
很快我们来到邻镇,今天没有集市,所以人也不多。但这与我们不相干,我要找一家铁器铺,买一把趁手的兵器。不是没想过从家里带,只是那些不是削铁如泥,就是吹毛断发,而且剑身、剑鞘上都镶嵌着璀璨的珠宝。所谓“怀璧其罪”,我可不想“拜师未成身先死”。
来到镇上唯一的一家铁器铺,听我说明来意,那铁匠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说:“现成的只有这些了,定制的话要五天。”
我看向他手指的角落,眉头一蹙,就是一堆废铜烂铁,这不是糊弄人吗?再看他案台上摆的一溜菜刀、镰刀……每一把都散发着暗沉沉的光,刀锋雪亮,可却没有一把是能带着防身的。我欲与其理论,小酒窝却从那堆破铜烂铁里抽出了一把小木剑。我一下子傻了眼,这怕是个假的铁器铺吧。
那铁匠眼里也是一惊,眼神在我和小酒窝之间来回扫射了几秒,“就这些,爱买买,不买滚。”
我从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心里倒觉得新鲜,就笑嘻嘻地问他,“这木剑怎么卖?”
“不卖。”他一摆手,说的坚决。
我思忖着,莫非这木剑里有什么玄机。说不定是什么不世出的稀罕物什,打定主意一会不论他说多少钱也要弄到手。
却听那铁匠接着道:“那堆破烂看见没,买一把,这木剑白送你。”
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我都幻想着自己用这把木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当上武林盟主了!
不过看小酒窝实在喜欢的紧,我就也随意挑了把锈迹斑斑的短剑,让铁匠重新打磨了下,至少面上看得过去。
出了铁器铺,我们都被一阵香味引的驻足向右看,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去了。
5.
“巷子深酒楼?”小酒窝站在一座老旧的茅草屋前喃喃道。
看着眼前的所谓酒楼,我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茅草屋顶已经泛黑,屋檐下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大门口左边堆着一些破碎的瓦砾,右边站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岁的少年郎。他一件麻布衣裳,身上的补丁已经多的看不出衣裳原来的颜色了。看见我们,赶紧上前来,“客官,要甘蔗汁吗?”
我们是因为那香味来的,自然不要什么甘蔗汁。但他却锲而不舍,“很便宜的,三文钱一竹筒,鲜美的很呢!”
凭他舌灿莲花,我自不动如钟。小酒窝似乎被他说的有些意动,悄悄往那坛子里瞄了两眼,被我一瞪,赶紧收回目光。
不是不给他买,实在那甘蔗汁看着太脏了。坛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聚了一层黑泥,油的发亮,多看一眼都不想。再说还没进店看看是什么好东西那么香呢,待会肚子撑了怎么办?
这“巷子深”外面看虽其貌不扬,里面却别有洞天。每一桌席面都用屏风隔开,半开不开的,这倒算不得什么新鲜。
实在是这屏风上的字画奇了。这样的小地方,却也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妙人儿。
我一幅幅地看过去,最后选了一张画着暮春梨花的屏风后坐着了,那屏风上提的字是“路险云深浑蕴绪,梨花浓醉筛春暮”。
小酒窝早就饿的急不可耐了,而且这店里的香味更加浓郁,我刚刚沉迷诗画,倒是冷落他了。便让他自己点菜,想吃什么随便点。
他立刻喜上眉梢,却只点了两个就把菜单给我了,我看了看,又添了两个,就给小二让他麻溜上菜。
我也自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吃过不少,却从没吃的像今天这顿这么快意,甚至和小酒窝因为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手执竹筷,你来我往得差点打起来。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小酒窝摸着肚子,一脸餮足。我也差不多,打了个饱嗝,慢慢觉得喉咙热烘烘的,招来小二想要壶茶。
不想小二却答:“对不住,客官,我们店不卖茶,您看。”
我顺着他的手看,在大堂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字迹“酒水自备,本店概不负责”。
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小二却轻轻巧巧地走远了。此时那股子麻辣劲慢慢翻上来了,让人坐立难安,我赶紧扔下碎银,想赶快找水喝。
小酒窝已经不行了,整张脸好像蒸熟了的大虾,嘴角居然这么会功夫起泡了。
走到门口,那少年还在那吆喝他的甘蔗汁。此时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喊着他来两杯。咕咚咕咚灌下去,也没尝出什么味,只觉得不够,让他再来一杯。
少年却拦住了,“先给钱。”
小酒窝摸出六文钱给他,他却把眉毛一挑,双眼一睇,把六文钱打翻在地上到处乱爬。
“你干什么?”我喝道。
“六文钱是进门的价了,现在可不是这个价。”少年两手交叉,缓缓地踱过身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哼!不就是想讹钱吗?小爷有的是钱!“多少?我给。”
他老神在在地摆个“六”的手势。
“不就是六两银子吗?给。”小酒窝想把钱给他赶紧走人,他却摇摇手指,“不,六十两。”
“什么?你抢钱呢!”
那少年却不急不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小酒窝气的两个腮帮子鼓的圆圆的,随时都可能爆炸了。脸上的潮红不仅没退,反倒有些红的发黑的趋势。
我稍一寻思,这少年只怕和店家是一伙的,不欲生事,安慰自己六十两银子就当买个教训,连拖带拽推着小酒窝去找医馆了。
这镇子那么小,会有医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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