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至今犹记得,小学时语文课本里曾有过一篇经典作品《火烧云》。当时年少,只知道千变万化的云朵触手难及又缥缈可爱。成年后,阅历渐丰读书渐多,才在书海中不期然遇到完整的故事版本。从那时起,那本小书,那个女子,如影随形,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挥之不去。
1.
《呼兰河传》,作者萧红,民国四大才女之一,出生在一个封建地主家庭,以一部《生死场》在文坛声名鹊起。她的一生如烟花般短暂绚烂,光彩夺目中伴着无尽地哀伤。有人对她复杂的感情经历嗤之以鼻,有人讽刺她明明有能力却要靠男人,也有人为她的文采拜倒。无论哪一方面,都足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呼兰河传》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始终岿然不动。
最早读这本书,是因为产后的烦躁焦虑,想通过文字静下心来,而且鉴于篇幅较小,没有阅读压力,所以选中了它。第一遍,认认真真的读完,感触却并不深,甚至对作者平实浅显的文字略略有些失望。一个北方小城,三四条街道,一群活在孤寂中的人在小女孩的眼里鲜活有趣,只因为她孤寂寥落,鲜有玩伴,以至于连一个淹死牛马的泥坑,都能勾起满城风雨。这样的笔触,和以往那些语句繁丽意境深远的作品比起来,其貌不扬。
读第二遍时,我的状态恢复到正常,开始用一种新的视角去审视作品。这一次,我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有人说,《呼兰河传》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小说,更像是自传,作者童年的一种回味。我没有把它归入何种文体,仅仅只是从读者的角度,从心出发,仔仔细细地品味。在我看来,它是作者灵魂的一次自省和反思,写的是故乡小城,延伸出来的却是时代和人性的缩影。
书中的“我”,是呼兰河城里风物人情最直接的旁观者。作者用以第一人称贯穿全书,从花草盛开的后花园到寂静清冷的小胡同,从小商贩到小市民,从清晨的宁静到节日的喧闹,从冬的严寒到春的温暖
,在读者眼前铺开一幅淳朴自然、封闭保守的小城画卷。这里的人或勤劳,或良善,或嘈杂或八卦,于烟火气中来来去去。他们没有时间思考,也不会思考,活着除了吃饱穿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一年之中抬车抬马,在这泥坑子上不知抬了多少次,可没有一个人说,把泥坑子用土填起来不就好了吗?没有一个……..说拆墙的有,说种树的有,若说用土把泥坑来填平的,一个人也没有。”每次读到这里,我浑身都不舒服。不是作者写的有问题,是在作者的笔下,我分明看到一群诸如鲁迅笔下所写的麻木的中国人。街道上的大泥坑,掉下去车马和人,围观的有,帮忙的有,出主意的也有,但从来没有人说要把泥坑填平的。为什么?难道没有人想到吗?肯定不会。既然有人想到,为什么不说?不好意思说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想,大概后者居多吧。
呼兰河的四季,分明就是人性和社会的四季,冷热分明,悲喜无常。
2.
在萧红的笔端,她的家里是荒凉的,小胡同里的人家是荒凉的,只是在无尽的荒凉背后,一个个形态各异鲜活逼人的形象,通通跃然而上。
老胡家高高大大,“脸长得黑忽忽的,笑起来呵呵的”团圆媳妇,在众人的议论和猜疑中登场。她“头一天来到婆婆家,吃饭就吃三碗”,她在旧礼教的摧残下,被婆婆管教了一个月,“我是为她着想,不打得狠点,她是不能够中用的。有几回,我是把她吊在大梁上,让她叔公用皮鞭子狠狠地抽了她几回,打得是着点狠了,打昏过去了。可是只昏了一袋烟的功夫,就用冷水把她浇过来了…….我一听更生气,人在气头上还管得了这个那个,因此我也用烧红的烙铁烙过她的脚心。”
众人看着极不符合想象中的团圆媳妇的媳妇,最终死在跳大神的一锅又一锅的开水中。我们不禁要感慨旧礼教对人的摧残,要对婆婆的“凶残”恨之入骨。然而,在呼兰河城里,一代又一代这样的媳妇变成婆婆,一代又一代的人在生老病死中冷眼旁观、热心搅和。他们很努力地活着,为生计奔波,为未来劳作,他们自然又良善,愚昧又无知。
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冯歪嘴子住在磨坊里,一夜一夜地打着梆子,“摊了点事”成了家,掉着眼泪恳求老太爷(作者的祖父)给个住处。得到应允后“眼泪汪汪”的走了。看似简单平白的对话里,祖父的和善、“我”的童言无忌和冯歪嘴子对家人卑微的爱,跃然纸上。
冯歪嘴子家人住进去的晌午,碾坊的老板以坏了风水为由将他们一家撵出了原本的住处。“我想拿磨坊的温度在零度以下,岂不是等于露天地了吗?这真笑话,房子和露天地一样,我越想越可笑,也就越高兴。”这样“高兴的”作者,却是充满了悲悯情怀的作者,令人动容。
春去秋来,一年四季循环往复。呼兰河在寂静中点缀着喧闹。这里在精神上有不少的盛举,如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这些活动以最原始最朴素的特质,丰富着他们的精神,岁月不息。
3.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在整本书中,和作者联系最密切最亲近的人,是她的祖父。母亲早亡,父亲另娶,祖父成了她生命中最温暖的陪伴。读诗、打理后花园,嬉闹玩耍,是她童年时代最美好也最孤寂的记忆。色彩斑斓又寥落无趣的童年,伴随着祖父的慈爱,街坊的嘈杂,冬去春来,消逝在呼兰河的四季里。
当记忆成为回忆,快乐被时间风干,成长也就渐渐有了自己的颜色。风雨飘摇的旧中国,闭塞安稳的呼兰河,一群人,一座城,一个背影,渐行渐远,留给我们的,是苦涩中的冷静和清醒,足以慰藉这浮躁的烟火人间。
��H�w�K�a'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