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鸡鸣寺的樱花，失去了纷至沓来的游人。夏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鸡鸣寺/樱花
正文/西铭 图源/网络
伴随这半个多月来几次不留情面的热潮侵袭，夏季正式宣告自己在金陵帝王州长达小半年统治的开启。这将是，我在这座城市的第六个夏天。
二月初，怀着忐忑跨越一千三百多公里的土地返至南京，随后在家自我隔离半个月；那百无聊赖、略显颓废的时光，仿佛触手可及、并不遥远。可稍不留意，所有原本计划要珍视的日子便如此迅疾地从指缝间溜掉，如石沉大海，如遁入虚空。
它们终是逃脱不了湮没在那寡淡的记忆长河中的命运。
说起来，觉着2020的春天充满遗憾，是因为疫情期间，没有去好好地赏过一次樱花吗？
兴许是吧。
偌大的南京城，赏樱花有三个佳处：鸡鸣寺、玄武湖和林业大学。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春日，樱花一夜之间绽满枝头，通往鸡鸣寺的路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因惧人潮汹涌，我并未曾在花期最佳之时造访过鸡鸣寺。只有一次，应是清明过后、五月将近，我陪同远道而来的旧时好友，从夫子庙闲逛至那儿，樱花已呈凋谢之态，在地上零落好许，在暗自可惜之余，却见耀黄的景观灯映在枝桠犹存的花朵之上，竟呈现出无与伦比的梦幻景象，好似一次专为友人与我展示的曼妙再绽，才醒觉：人们往往明恋她盛放时的风华绝代，而忽略了它化作春泥的无尽沧美。
鸡鸣寺/樱花
春天的樱景过后，六朝古城的入夏时节，便十分热了——“火炉”之称，并非浪得虚名。闷热的天气里，唯一令我心怀期待的，只有夏夜紫金山上的漫天繁星，以及山下灵谷寺不期而遇的萤火飞舞。
那时候，我们仍很年轻、充满着探索未知的勇气——结伴在黄昏攀爬紫金山，待登上山顶，已是月出大地，星空闪烁，整座城市便似卧龙一般盘踞在脚下；沿着山体东麓而下，是歆享着一千多年历史的灵谷寺，一派静谧祥和之中，嗅见夏日气息的萤火虫遵守着同人们的约定，从深山中飞旋而出，于丛林间曼妙起舞，引得游人纷纷驻足，享受这夏夜中的恬静与美好。
除却总统府、中山陵或是夫子庙这些游客趋之若鹜的网红景点，反而是上述这些再平凡不过的恬淡场景，细密地编织出我对南京的深刻印象，并以其在固定时节中的亮相或揭幕，柔声提醒着我四季的流转、旧时的远去。
因此，鸡鸣寺的樱花也好，紫金山林的萤舞也罢，对于生存在现代都市的我来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尤其是，“掉入”社会后，紧张的工作、繁杂的念头以及对于婚姻、职业及人生的忧虑，陡然间加重了一个层次。
这与大学的所谓“迷茫”全然不同。读书的岁月里，至少还处于相对宽松的环境，保有着享受闲暇的权力，如此有了更多体验生活的机会，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心底留下些可供将来回味的美好。
但工作后，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它捉弄，它玩味，它错综，它悄无声息，它雁过无痕，它波诡云谲。
于是，某一个燥热的夜晚，在下班后踏着清晰的白昼余光回到家后，慢悠悠吃罢晚餐，下得楼来，在小区四周渐起的蝉声、西瓜叫卖声之间，在指头氤氲缭绕的烟雾之中，恍然明白过来：又一个春天已经过去，尚未赏樱（今年的樱花该是多么孤寂），尚未踏青，尚未在暮春之时呼朋引伴去进行一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畅快之旅，便蓦地朝这盛夏赤裸裸冲将过来。它循规蹈矩地早有准备，我一如既往地始料未及。
玄武湖/樱花
不留情面的何止这扰人心烦的热潮。时间不也如此吗。
可人人都告诉我，最公平的是时间，最持正的也是时间。它为所有旅人铺就通向未来的路，或崎岖，或弯折，或平坦。至于走路之事，所依靠的无非是旅人的脚力，又何必怪责外物呢。
这一点，旅人们明白。我也明白。累了，倦了，恨一句青春不待人，怅一番岁月催人老，端的是寻求一种宣泄。宣泄完毕，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将下去，别无他途。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江水浩荡东流，千年如是；月的阴晴圆缺，自古皆然。世间万物循环往复，并不曾奏响绝唱。读下来，品下来，又觉心安一些——明年春回大地，金陵城的樱花定然又会如约盛放。待那时，君与我在城墙脚下闲走赏樱、共叙离阔，可好？
完。
边走边写的
西铭
2020.05.22
作者西铭，一个边走边写的青年，自诩理性乐观派，却不免偶尔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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