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光亮
又是寒冬，接连几天的阴雨不断更平添了几丝寒意，清晨的凉气已入骨。天空弥漫着阴霾，雾蒙蒙一片，压得很沉、很低。
楼下池塘的落叶换了一池又一池，这悄然飞落的黄叶，不知是功成名就，还是生死轮回，就这么在水面上漠然地漂着。树的枝丫变得越来越黄，越来越秃，在风中落寞呢喃。
寒冷的空气，落败的景致，偌大的房间，我一个人伫立窗前，感伤油然心间。
一、思念
我又想起了奶奶，那已是十年前，她老人家走的时候也是寒冬，孤苦了大半辈子的奶奶带着心痛和不舍离开了人间。
奶奶一生没享什么福，小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后来嫁给了爷爷，爷爷去世得又早，爷爷对于我，只是一个称谓。那时候我还很小，只对爷爷的葬礼有点点零星的记忆，爷爷的影像早已全无踪迹。
奶奶守寡三十多年，跟着叔叔过活，身板还算硬朗的时候，给叔叔家带孩子，积年累月地操持家里家外的所有琐碎，日子还算过得去。当年龄渐大的奶奶从帮手变成了累赘，就开始遭到婶婶地各种不待见。
她自己一直默默承受着婶婶施予她的所有刁难和冷遇，直到她卧病不起，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时，才把这些告知了妈妈。奶奶最后的几年一定过得很苦、很无奈，想到这，我总是揪心得痛。
奶奶走的时候，我远在千里之外，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这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我们家乡的风俗是女孩不能上坟，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机会去奶奶坟上看看，只有将满心的愧疚和遗憾深深地埋于心底。
偶尔奶奶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的奶奶不讲话，但还是那么温和，那么慈爱。听妈妈说，奶奶临终前嘱咐:我走了，不要叫慧儿回来，她带个孩子来回折腾不容易。弥留之际的奶奶还在为我考虑。写到这，我不禁潸然泪下。
那个寒冬的早晨，我接到奶奶去世消息的电话，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并在心里默默祈祷奶奶一路走好！我很想回去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但望着身边发烧的孩子，我万般无奈，只能任剧痛在心底翻腾。
二、回忆
我小时候，奶奶带过我，虽然时间不久，断断续续，但我却感受到了奶奶给予我的百般疼爱。叔叔家有个比我小近两岁的男孩，但重男轻女的思想并未在奶奶身上体现出来，她一样地疼，一样地爱。
上学的时候，每年的寒暑假，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家看望奶奶，奶奶也盼着我回家。奶奶就喜欢笑眯眯地盯着我看，我越大，回家的次数越少，奶奶盯着我看的时间越久，她自己说怎么看都看不够。
现在我好像懂得了奶奶盯着我看的心思，她是在用“注视”来珍惜我们每一次相聚的机会，是一个老人最质朴、最真诚的情感表达。
自打我记事起，奶奶的背就有些驼，随着岁月的磨蚀变得越来越驼，几乎达到了90度。奶奶每次试图仰脸看人的样子都让我好生心疼。
奶奶的脚是裹了小脚又放开的，自然走路也不是那么四平八稳。小的时候，我对奶奶的脚充满了好奇，而奶奶洗脚一般是避开人的，但她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撒娇耍赖。当看到奶奶脚扭曲的样子，小小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为何要对自己如此残忍？长大后我才懂得:伤痛背后都是被现实挟持的无奈。
奶奶天生一副好脾气，说话慢条斯理。任孩子们怎么吵闹，惹出什么样的祸端，她都笑吟吟地面对，我印象中她从来不会发脾气。
奶奶是四邻八舍出了名的“护犊子”。我小时候，因为眼馋邻居家姐妹俩手里的吃食，竟然没忍住上去抢，先将一个打哭，再将一个按到在地。就算闯了这么大的祸，奶奶也只不过是替我将姐妹俩哄好，而对我不舍得骂，更不舍得打。
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年冬天，奶奶都会来我家小住。奶奶跟我睡一张床，每晚我都要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没啥文化，她的故事都是她生活中的耳濡目染杜撰的，再加上她了天马行空地加工。但我听得津津有味，有时一个故事讲几遍都听不够。奶奶悠长缓慢的故事声陪伴了我无数个寒冬的夜晚，让我得以安然入眠。
记得小时候，每次我回老家，奶奶都会尽其所能“款待”我。我自小就喜欢吃瓜子、地瓜和玉米，一直爱到现在。想来，不知道是因为我喜欢这些东西的味道，还是因为奶奶的爱俘获了我的胃。或许，就是因为爱奶奶而顺便宠幸了它们。
我还特别爱吃油条，尤其是拿水泡着吃，这是奶奶教给我的吃法。那时候农村买到油条不容易，得有人推着车子去叫卖，拿家里的粮食去换。只要我回家，奶奶就盼着换油条能来，那天的叫卖声会成为奶奶特别的期盼和心事。如果有幸能换得油条给我，看着我吃得满嘴是油的样子，奶奶脸上总是漾起无限地欣慰和满足。
三、告慰
这些事似恍若隔世，又似发生在昨日，奶奶的音容笑貌依旧是那么得清晰而亲切。
奶奶走了，走得很痛，最后的日子因不堪病痛折磨只能靠杜冷丁度日，杜冷丁还没用完，奶奶就走了。我安慰自己，那可能也是一种解脱吧。
我不忍听奶奶去世前婶婶对她的虐待，到现在想起来，我依旧恨得咬牙切齿。
生命百转千回,世事万般流转，回去已不可能，只能用文字聊以慰藉。记下这些文字，我心生些许安慰。
相隔多年，以这样的方式与奶奶告别，虽然晚了一些，但我相信奶奶不会怪我。
仅以此文告慰奶奶的在天之灵:请您安心，我们一切都好！愿您来生做个有福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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