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小而言之,是为中国,就是希望中国有新的医学;大而言之,是为学术,就是希望新的医学传到中国去。
开始对这句话并不太懂,中国有新的医学不就是新的医学传到中国去么?咀嚼再三,才彷佛懂了一些,中国有新的医学,还是从中国的角度出发,格局小了。而藤野眼中的医学,就是应该打破国界的。
藤野先生对待鲁迅的态度,说明他的人格和他的学术观念一致,都已经超越了国界。
国与国之间,总是说不清。所以一国人对另一国人的感情认知,也跟着说不清。
曾经,我也血气方刚,特别是涉及国与国。
当年上大学时,南斯拉夫那惊世一炸,华夏儿女义愤填膺。我也在半夜里爬起,跟着大部队一路唱着歌,浩浩荡荡穿过黄浦江隧道,从浦东走到浦西。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放亮。那一次,除了愤慨,或许也为了证明魔都学子的爱国热情丝毫不亚于帝都清华北大的国之栋梁。
对隔壁的太阳之国也抵触颇深。尤其是不停的参拜,让我抛弃了钟爱的三菱中性笔,将索尼录音笔换成了爱国者。总之,周身国货,以证清白。
不曾想,我也会有来自日本的老师。
那是前东家为了企业发展,从日本聘请了管理专家,指导公司推行丰田生产方式,同时在集团内部招募推进专员主导这个项目。踌躇了很久,终于没抵制住对先进管理方式的向往,去做了这个专员,同时也劝慰自己,前人讲师夷长技以制夷,我现在就算不制夷,多少也是师夷长技吧。
日本的专家每年会来公司八九次,每次五六天的样子。项目前后进行3年,我也全程跟了3年,从这个角度来说,叫他一声老师,是应该的。有一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丰田生产方式的管理专家,会来自雅马哈。
日本老师叫桥本,带一个翻译,也就是他的合伙人。老师主要的任务是批作业,每次过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各部门和车间的现场。不看PPT,只看海报,就是不到两个平方一张的大白纸,用白板笔在纸上打格子、写字、画流程、贴图片,展示现场和业务改善过程等等。部门安排人对着海报汇报,老师在旁边听。
全集团各子公司大大小小三十多个部门和车间,我分给每个场所的时间也就一个小时左右。所以每次部门的领导们都要殚精竭虑,尤其是想好好表现的,海报纸会绕着办公室好几圈,或者在偌大的车间用看板排成长长的两排,犹如阅兵列队一般。字写得好的,各种书法争相斗艳;有绘画才能的,再在海报上添些漫画;最常见的,就是买些各种颜色的笔,黑白的变成彩色的,炫目。老师来之前的一周,也是各部门最繁忙的。
能说会道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每个部门经理都是从主管中挑选人才担任这个重要角色,实在不行,就亲自披挂上阵。每次我都是边听边记,担任书记官的角色。后来笔记越来越少,部门会讲什么,我都大概知道;老师会怎么点评,我也有数。
老师听得高兴了,会在海报上画朵小红花,甚至会画两朵。这可是莫大的荣誉,部门经理会让人把小红花拍下来,起码这个月的绩效是有保障了。其中有多少水分,老师知道,我也知道,都不说。但做不到老师的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各部门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老师不年轻了。五六天转下来,很累。想到老板给的报酬,他听一天,我得忙乎半年,也就觉得没什么过意不去。随着企业越发的发展,桥本老师还是对付不过来了,所以我又多了一位日本的老师。
新来的老师叫远藤,正经的丰田出身,同样配一名翻译。不同于桥本的膀大腰圆,远藤矮小清瘦,比较符合心目中日本人的形象。两位老师性格也不同,桥本一般只表扬表现好的几个部门,远藤在碰到拿几张海报敷衍的部门时,会转身就走,丝毫不留情面。
还是更亲近远藤多一点,后面的一年,我也基本跟着远藤。
三年的时间,公司学到了多少,我算不清楚那笔帐。自己还是收获颇丰的,起码打开了视眼。这段经历对后面工作的思维模式也影响颇深。
两位老师也不完美。内心住着的小人人有时会跑出来,教唆我称呼老师为鬼子。对于这,我有些后悔。无论如何,对曾经的这两位日本老师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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