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儿一起做手工,这次做的是个万花筒。三个镜面,一个圆筒,还有一个装着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小圆盒子。啊,原来万花筒是这样做的,真是解了我将近四十年的疑惑。
我的童年,是上个世纪80年代在一个方圆不过2里地的小村子里度过的。身边的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和乡亲,最日常的饮食是玉米饼子和咸菜,上的是村头的小学,游戏一般是用旧布缝的口袋和随手就能得到的石子。如果不出意外,初中上完,就要回家务农,再然后就是找个同样经历的农村男孩子,结婚生娃,循环往复。
说远了,拉回正题。小学三年级,初夏某天清晨,我和同学赵艳梅值日,抬了一桶井水回教室,这桶水是三年一班同学一上午的饮水。有一点点的迟到,我和艳梅喊了声“报告”进入教室,发现班主任老师换成一个朝气蓬勃的男老师。其实农村小学没几个正式老师,那时候的代课老师都是初中甚至小学毕业的女老师,教不了几天就换了。这次的老师姓葛,邻村的,是班里某位同学的三叔,据说是朝阳市某高中毕业,也是来给我们代课的。
嘿,这个葛老师可真好!每天早晨见到葛老师,一天的快乐就开始了!葛老师幽默极了,说几句话就能逗笑我们,相比以前那些呆板的动不动就歇斯底里教训我们的老师,葛老师青春洋溢的脸上灿烂的笑容别提多深得我心了。哎呀哎呀,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啊,他几句话就是一个笑点,一定是心里种满了晒了很多太阳的向日葵,一会就吐出一个快乐泡泡,带给人那么多欢乐!那时候,我心里在想,我一定也要做老师这样的人,把喜悦和欢笑带给大家。于是,我就刻意学着幽默,有意地感染身边的人。我学啊学啊,后来我真的变成了一个讲笑话的高手。可惜啊,老师当年信手拈来的笑话我已经忘了,要不我就可以给你们复述一下。
老师高中是学日语的,在办公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文书。日语书包着白色的书皮,里面有夹杂着繁体字的日文。老师也从来也不禁止我们翻他的书,可是我们看不懂啊,老师就偶尔会给我们读一点,滴里嘟噜的,他读的好读的赖我们也不知道,嘿嘿,就是觉得新鲜,以前就知道人会种田会杀猪会贴饼子,原来世界上还有中国人会日语!日本人讲的笑话啥样?葛老师给我们讲了一个日文书里的笑话:在一个庙里,一个老和尚正躲在屋子里偷着吃鸡蛋(别问我日本和尚允不允许吃鸡蛋,我不知道,笑话就是这样讲的),小和尚进屋发现了,问:师傅,你在吃什么呢?老和尚说:吃的茄子!这时候,外面公鸡打鸣,老和尚问:是什么在叫?小和尚回答:师傅,是茄子的爸爸!真是一个好玩的不得了的笑话,我们哈哈大笑,笑完回去讲给小伙伴听。甚至,几十年后,我讲给了我闺女听。听过的人无不捧腹。
有一年初秋,太阳一如既往地照耀着大地,反正我家乡每天都阳光普照,天又高又远又蓝,菊花开得妖娆多姿。葛老师也不知道哪里搞来很多镜子的边角。他把这些边角切割成条状,用旧报纸卷起来,做了好几个万花筒,把黄色的菊花瓣和绿色的叶子放进去,给我们看。嗬,从见到这比魔术还精彩的小玩具,我的世界从此再也没有暗沉过,它斑斓着,明媚着,美丽着,变换着不同的组合。我不知道老师是怎样做到的,从哪里学的,我只顾着惊叹小圆筒里的变化,贪婪地窥视着变幻的斑斓的小天地,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发生变化,开始想象老师来的那个地方,是一个跟小山沟完全不一样的所在吧……
老师让我们订报纸。那么高大上的玩意儿也是我们能定的?回家跟爸妈说,爸妈居然也给了钱,定了《中国少年报》、《小学生报》,还定了《新少年》《小学生作文》等杂志。一周里,总有一两样的报纸杂志送到流着鼻涕的我们手里。我总是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好几遍,甚至出版社信息、编辑的名字都不放过。吸收着营养,想象着别人的生活。从此以后我养成了订报纸和杂志的习惯,以至于我从山沟里走出去上大学,来自大城市的同学评价我,说我看到什么都不会露出山里娃的吃惊的表情,还以为我有多大的见识。我想除了在报纸和杂志里见识过想象过外,更多的是我习惯于接触新鲜的信息了,新鲜的信息接受消化了即可,没必要惊讶。
有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读《海底两万里》,教我们学了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台湾校园民谣。总校给了我们学校一架琴,我们可叫不出这架琴的名字,全校的老师也都不会弹。葛老师每天业余时间就在那琢磨、练习,后来弹奏自如,所有的歌都会弹,弹的好听极了。葛老师带我们几十个孩子排练几周,去乡里参加“六一”儿童节文艺演出,拿回来好多奖。
葛老师不重视课堂纪律,我就习惯于坐在桌子底下听课,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就下地走动到其他同学那里,但听课毫不马虎,老师讲的全听进去了。葛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是班级学习成绩最好的时候。某年的期末考试,考了个全乡第二,为学校挣来了二百多套全新的桌椅,换掉了以前缺胳膊断腿的不知道用了几辈子的桌子板凳。
葛老师刚接我们班的时候,是个只有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在当时的我们看来是个高高帅帅的成年人,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是个大男生而已。后来,老师自己参军入伍,在军队里考上了军校,老师又回到了那个我们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世界里去了。从三年级下学期到五年级某天,葛老师一共给我做了不到两年的老师。在心里,我一直固执地把葛老师当做我的启蒙老师。而我所谓的启蒙,是打开了一个幼童蒙昧的心智,从此向着有光的方向前进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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