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有个哥们儿,写文章时特别爱引用,尤其对唐诗宋词很上瘾。高二以下的孩子读了,对他佩服得要命,说这先生怎么懂得这么多,难不成唐宋的名家都被他吞下去了?曾有人跑到我的办公桌前,向我打探他为何如此渊博……
但我后来组织过对他的“批斗会”。在我们那小小的沙龙上,我说他的稿费应该分给李白百分之三十,王维百分之二十,苏轼百分之十五,剩下的才应该给他。自己的兄弟,鞭抽棍打都没事儿,我说我们读你的文章,是想知道一个问题你是怎样的看法怎样的感觉,你把古人弄出来放在幕前,你在后面操控,你要唱皮影戏吗?
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里的正经,我的这位哥脸红了,帅气无边的他马上把拳头往桌子上一捶:改了。
他真的改了。他宣传他的家乡不遗余力,他的小县经由他的笔被人知道不少,我们曾建议他的县政府给他记功,发奖金。
用我们老家的话,一个人看的书多,记性好,记住得多,说话时引经据典,给人饱学之士的感觉,叫“肚子里有东西”,那是很能收割一些佩服的眼光的。
后来认识一个评论家,他那几万字的长文,如果去掉他引述那些外国著名评论家和哲学家的东西,他这文章的长河就崩溃决堤。我看到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观点。岂止是掉书袋,简直是掉入书的太平洋了。
知道的东西多,就好吗?未必。饱学并非是有识,渊博不等于创见。前不久一个少年大学生接受导师的面试,导师发问时他侃侃而谈,知识面和库存大得惊人,连导师都连连吃惊。到最后,他以渊博征服嘉宾,正准备结束时,一个比较年轻的教授问他:“你能给我提一个问题吗?”少年张口结舌,一下子脑子成了真空……
只读书,不思考,无见解,那其实是行走的书柜。这种现象,在当今的大学一般教授中很普遍。读了博,留了洋,全世界所有的权威大师的东西都知道了,就是没有自己的观点,更谈不上系统的思想了。做学问要经由“博学、慎思、明辨、笃行”四步,大多数人只满足第一步,连第二步都迈不开,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学问家呢?
前些年被鲁迅沦陷时,会想起钱钟书。当时我觉得钱主要是学贯中西,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聪明,但他自己的重大创见,我怎么没发现呢?那时他正炙手可热,我在和大学生们交流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和疑问,那群中文系的小伙子们已经围拢过来,想揍我了。他们怎么允许我践踏他们的偶像呢?但我坚持自己的观点,死不改悔。后来,有同学从北大回来过年,我们聊起,他说这正是他的观点,北大历史系的主任王峰也持这种批判态度。我们为什么那么盲从,盲目崇拜某个大家呢?我们好好过过自己的脑子,多问几个“为什么”该多好。
以后不要说我渊博。再说,我会和你吵架:你才渊博,你们家都渊博,你们全村都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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