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故事。
算起来,老坤已经有22岁了。
他是我最好的伙伴,也是我放不下心的人。我已经近三年没见他了。最近一次见他,还是在三年前。
那是8月份的一个中午,我和他对坐在家乡的桥头边。那时候我刚高考结束,他也是前天才从厦门回来。
他瘦瘦的,身着一件灰色短袖,耳朵夹着一根烟。脚下是拖鞋,上面是短裤。他身无分文,除了一部手机。这两天靠着朋友接济过日子。他无家可归,就等着哥哥打钱过来了。他没有吃早餐,也没有吃午餐。
因此我送了一些零食给他,都是过期的,还给他倒了一碗营养快线。我们聊着天,谈过去的往事、近来的遭遇以及未来的发展。
他之前和朋友去了厦门、广东那边,好像还去过香港。此前在一家皮包公司工作。
你在那家公司具体干的是什么?我问他。
每天都用公司的电脑登录游戏,跟别人玩,再骗他们充钱,然后我们有提成。下班之后就跟别人去吃夜宵。我不会讲话,一个人都骗不了,所以也没得什么钱。我和老陈觉得这个不道德,干了几天之后就不做了。
那你怎么生活?我问。
我哥给我打钱。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纹身露出来。我想看他的纹身,他干脆把短袖脱了,打着光膀子,露出青龙朱雀一类的图案,全身都是。
后来听朋友说,他总是这样,有点傻,去别人家里吃饭,也会把纹身露出来,搞得别人想打他。
你纹身干什么?我问。
因为我傻,他回答。
这样很好看吗?
还可以。
花了多少钱?我继续。
几千。
你是真的傻啊,这纹身还能洗掉吗?
能。
那就赶紧去洗掉,要不然以后都不好找工作。你这个样子,就像一个烂崽,别的小孩子看到你都怕……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想帮他,但无可奈何。他跟我借了五十块钱,要去城里找工作。
我也正想去城里,于是便跟他一起,坐上了离开家乡的班车。车费是我给他出的。
你到了城里之后怎么办?我问他。
先去网吧睡一晚,第二天再去看看哪里还招人。
车到站后,我跟他握手作别。
我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老坤,你要多保重。
我走了。
后来我将此事告诉了我妈。
她很不高兴,说,你借钱给他做什么,他哪里还会还啊?
老坤最后还是还我钱了。不过后来他再跟我借,我也没再理他。
老坤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放不下心的人。我很想帮他,但也不会无条件地去帮他。
我会时常想起他。在前年,我决定写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并开了个头,文章的标题就叫“老坤”。
不过后来又没再写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以后如果有精力的话,我还会接着把老坤的故事讲下去。
下面是他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
老坤
(一)
大清早,晨雾缭绕,叶上凝结着霜。
我去找老坤和庆国。他们就在我家附近。一栋老木房,有院子和围墙。
走进他们的房间,我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庆国趴在床上,朝老坤吼,老弟你又尿床了。
老坤还没睡醒,身子和脑袋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穿山甲。我走过去,掀开他的被子。老坤什么也没有穿,身下的破沙发湿漉漉的。这个床是一张摊开的旧沙发。
老坤从床上蹦起,要打我,被我闪开了。
我揣着一口袋瓜子和花生。他俩看见我的兜鼓鼓的,满是惊喜,听我的话。我让他俩起床,他俩便起床了。
过了一会儿,细牛跑了下来。他家就蹲在后面。我让他们站正,列成一排。他们捧起手,看着我。我给他们发瓜子花生。我兜里其实还揣着几包辣条,但舍不得给他们吃。
下午的时候,太阳在西边,柔柔的。
我又去隔壁找他们。我们走到了田里,坐在田埂上。我掏出两块钱,递给老坤,去买四包霸王丝,给你一包作为路费。我姐姐也经常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老坤朝街上走去,沿着那条笔直的宽田埂。我嫌他磨蹭,便大声喊,跑啊。他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老坤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大地澄黄。
我和庆国聊着闲话,坐在田埂上。我们等了很久。老坤不见踪影。
天边的碎云呈血红色,黑色的乌鸦吃力地叫着。泥路上空飞着很多苍蝇团,无数的蜻蜓飘在柔光里。
泥路上,老坤吃着霸王丝,慢慢悠悠地走。
我和庆国朝老坤喊,吼。
我很瘦,他们也很瘦。他们是一对兄弟,庆国是哥哥,老坤是弟弟。他们的父母来自贵州,操着一口侗话,也会讲客话。他们的房子是租的,与我家隔得很近,同样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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