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板凳回童年

坐上板凳回童年

文/董娜娜

家中有板凳一个，与我相依相伴数十载。小时候家穷，住的是土坯房，屋外有个大石板，那是我家大黄狗的栖身之地，同样也是我的“座椅”。早上吃饭的时候，大黄狗悠闲地卧在石板上，我去厨房盛一碗苞谷糁酸菜面条糊糊，撵走大黄狗，吹掉石板上的灰，坐在石板上双腿一摇一晃的吃起饭来。

爷爷是个木匠，极擅长做椅子，靠这个手艺为家里增加了不少收入。一天早上，我一如既往地坐在石板上吃饭，爷爷看到我说：“地上脏不脏，赶紧起来。”我回答说：“家里的凳子太高了，我坐上去吃饭吃不成，每次只能趴着吃，又怕把椅子搞脏了，所以只能坐在这里吃，也挺舒服的。爷爷你不是会做椅子吗?不如你用剩下的废木头给我做一个小板凳吧！有了小板凳我就不坐在这里吃饭了。”爷爷听完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我看见爷爷拿着一个崭新的小板凳递给我，我高兴得跳起来，激动地说：“我有自己的凳子了，以后只能我一个人坐，谁也不能坐我的板凳！”

以后无论天晴下雨，只要我在家，我就坐在我的“专属座位”上。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中我的个子长高了。渐渐地，我发现坐在小板凳上有点憋气，我就开始尝试着坐其他的椅子，居然发现那些椅子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一样。坐在椅子上正好合适，享受着当小大人的待遇，随之就忽略了我的“专属座椅。”

后来我发现小板凳并没有闲置，变成了奶奶的“专属座椅”了，她每次吃饭、摘菜、到地里拔草等都会带上它，从没有一天落下，板凳开始越来越忙。渐渐地我发现板凳上有很多泥土，渐渐地板凳腿开始有小裂缝了，小缝里还夹着杂草、枯树枝等一些杂物，我立即小心翼翼地帮它清理掉，我在板凳面上弄点洗衣粉用鞋刷卖力地刷着，然后把它拿到小水井附近去洗，却发现怎么也洗不干净，总有脏东西沾在上面。我就拿回家问爷爷：“咋回事，这板凳咋洗不干净？”爷爷说：“板凳坐的时间长了就这样。”隐约地觉得它就跟人上了年纪一样，变老了。

后来我们搬家了，搬到梦寐以求的小平房里，家里的家具，锅碗瓢盆也搬家了，它也不例外，又出现在了我的新家里。在新家里它一直在角落里放着，基本上无用武之地。除非家里来很多客人，椅子不够坐的时候，它才会被重新启用。

几年后它被重新启用了，而且是长期被启用。那时奶奶已经去世，家里的牛卖了，我和爷爷再也不用上坡放牛了，爷爷无事可做，又干起了老本行——木匠。那时椅子已经涨到60元一把了，爷爷一个月的收入差不多在500元左右，天天回家都会看见爷爷慢慢悠悠坐在板凳上叮叮当当地砍着木头，我一到家就帮忙按着线在木料上做标记，算是一个小助理。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三年，突然有一天，我在课堂上，接到了父亲打来学校的电话，爷爷去世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我立即跟班主任请假，飞奔到车站坐车回家，在回家的途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回家后看到一口棺材横在正屋，家里所有人都披麻戴孝。爷爷下葬后，我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我又回到了校园，父亲还是出门打工了。

之后每次周末回家，我面对的都是清锅冷灶（在我不到六岁时，爸妈离婚了），我内心涌起一股物是人非的凄凉，那时候我常拿起爷爷奶奶的遗像，看着看着就哭了。之后我变得不再喜欢回家，直到过年我才跟父亲见上一面，我们俩对话越来越少，每次说着说着都会吵架。过年时，别人家里灯火通明，热热闹闹，而我家却是凄凄凉凉。那时候包包子，包饺子这些活儿我还全都不会做，看着别人家里忙忙碌碌，都在包包子，包饺子，我家却是靠着爸爸这个不合格的厨师在厨房里摆弄着。

又过了几年，我参加工作了，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2020年疫情开始的时候，我被封在家里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里我开始尝试做各种吃食，慢慢地我的厨艺有所长进了。

这几年来，不管是星期天回家还是过年回家，接待客人的事儿都轮到我了，我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了。

近日的梦里我看到了爷爷奶奶，他们对我说了很多很多，说我长大了，懂事了，要照顾好家里，照顾好父亲，照顾好自己。奶奶让我去钟祥市找她的兄弟姐妹，告诉他们她过得很好，让我把他们的照片拿回来让她看，叮嘱我没事常回家看看，多多关心父亲，说了很多很多......突然梦醒了，我的眼角一片湿润，梦境那么美好，我多么希望自己一直陷在梦境里不要醒来，毕竟这样的梦我已经期待了很多年了。

我没把这个梦告诉父亲，再一次回家后，我专门把板凳搬出来坐着，看着板凳上钉了很多钉子，还加装了几根木条，板凳不再摇晃了，父亲说：“家里没有椅子了吗？为什么不坐椅子要坐这个板凳，很久没人坐了，都落灰了！”我回答说：“坐上板凳我就能回到小时候，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看着板凳上那如同一道道皱纹似的一条条小缝儿，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板凳经历了岁月沧桑依然坚挺着，但是人却敌不过岁月的侵蚀，我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了，留下的是满腔的酸楚，无尽的思念。

夜幕降临了,我倚坐在窗前,凝视着天空,天空中什么也没有,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街道上已没有了白日的喧嚣,但那过往车辆的马达声却依然没有减弱,不时还有车辆呼啸而过。我的思绪好似被那呼啸而过的车辆带去很远很远......

想念故去的亲人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无数难以忘怀的往事堆叠在心底，令人无法入眠。夜半时分,遥望天国,我想问爷爷，您还记得您亲手做的板凳吗？它还在，虽然满身都是斑驳痕迹，但是它还陪着我......

作者简介：董娜娜，郧阳人，中共党员，小学教师，工作之余爱好写作和摄影，用文字记录流年过往，用镜头捕捉世间万千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