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五）

正当我们沉浸在老屋的欢乐中，一场噩梦悄然而至。

正值腊月，一天深夜，母亲突然肚子巨痛。母亲翻身打滚不忍心惊醒我们，悄悄地摸向厕所，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夜，而我们睡得跟死猪似的，没有一个人知道。第二天母亲被父亲送进医院，而我蒙在鼓里以为母亲去走亲戚。直接腊月三十的清晨才见到淹淹一息的母亲。大雪纷飞，母亲躺在拖拉机里的竹榻上，双眼无神，眼角噙着泪水，无力地看了我们最后一眼就被拖拉机匆匆拉去区医院方向。

由于天气寒冷，大雪封山，唯一的土公路无法正常通行。母亲的身体早已垮掉，拖拉机一路颠簸，中途母亲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午母亲的尸体被人抬到老屋的院外停放。母亲的尸体不能进入自己亲手搭建的老房子。也不知是哪家老祖宗的遗训，害得在外面死亡的故人不能进入家门。

外面临时搭建灵棚，厚厚的积雪冰封了整个山村，也封住了我一家人的心。在这个过年沸腾的时刻，我家老屋四周的屋檐上挂满了长长的冰锥，就像数万个尖刀插进我们的心脏，撕心裂肺，哭断肝肠，厚厚的积雪压得老屋摇摇欲坠。所有的痛苦都被风雪吞噬。

母亲走了，老屋里整天充满了悲伤。坚强的父亲化悲痛为力量，领着我们一起去种田地。国家新政策来了，分产到户制任制已落实，我们一家大小一起钻研自己的田地如何才能高产？老屋里又成为我们的指挥中心，父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身残志坚，凭着他老人家多年的种植经验，指导我的哥哥姐姐，正确泡种，正确施肥，正确插播等等方法。当年我们家就得到回报，亩产千斤不是神话，打破了生产队里多年来的不可能的高产记录。

左邻右舍纷纷来向父亲请教，老屋里一下子人声鼎沸，比从前更热闹，父亲毫无保留，一一为他们解答。第二年家家高产，整个村庄都摆脱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家家户户顿顿都能吃上白米饭，再也不像从前饱一顿饿一餐。

我的父亲心情好转，在家里开始动手为别人写写祭文，写写其他的东西。父亲写出来的祭文让人听了撕断心肠。父亲的毛笔字像书本上刻板刻的一样，我这才知道父亲过去上个私塾，读过高中，怪不得他喜欢说评书，说民间故事以及我们不知道的奇闻轶事。

整个乡的村民知道我的父亲为人忠厚，为人办事不收分文。那时的公社已经改成了乡镇府。我家的老屋每天都有人沓至而来，有的是来请教写农事的文稿，更多是求父亲为他们写些需要的东西。红白喜事免不了写东写西，父亲是他们心中唯一（一个不用花钱）的人选。就这样父亲的日子过得很踏实，不在抽闷烟，不在自暴自弃，而是大显伸手。乡村里的各个村庄都有他的身影。许多村民带些钱粮答谢他，却被父亲拒之门外。他经常笑着说“我一个残疾人，能为别人写点小东西，我很开心。”

是啊！父亲一直都被人踩在脚下，老了受人尊敬，他很高兴。经常在房间里为别人写东写西写到通宵。在他临走的前一天还为别人写了一篇祭文。

老屋是我们的根，也是父亲受人尊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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