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恕链

世界究竟是什么？

它在自然学家的眼中，何其壮丽；在中东人的眼中，又是何其残酷，正因它因时因地而呈现不同面貌，我们不难看出纷纭万象背后的虚幻。

而这个虚幻的世界却有一个共通的特质，即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即使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食物链”中的一环而已。于是人间的任何机遇都隐含了生死存亡的挑战，都要求我们严阵以待；此生解决不了，来生继续努力，不知不觉地陷入无尽的生命循环中。

《奇迹课程》也说了，世界是人类潜意识投射出来的幻境，正因它缺乏固定的本质，我们可以随时重新打造。它说：“不要设法去改变世界，而应决心改变你的心对世界的看法。”圣灵传给我们的一套新世界观，一言以蔽之，即是：把人间的食物链转化为一圈“宽恕链”透过“我宽恕你、你宽恕他”的循环，将我们一起带出人间的恩怨幻境。

我最深的一次经验是：大约是三年前吧，我受加拿大一个读书会之邀，前往讲学，我邀请好友明君伉俪同行，为了名正言顺，我邀请明君分享她的新作，明君原先有些退缩，经不住我的怂恿，就答应了。我们开始兴冲冲地安排会后的旅游计划。

明君在出国以前，忙得焦头烂额，上了飞机以后，她开始担忧那15分钟的分享，不论我怎么慰解，都无法排除她的恐惧。当我们下了飞机，她完全被恐惧攫获，在机场哭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出关，急得她先生在旁又哄又劝的。我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望着低声啜泣的她，我突然看到了二十五年前在日本百货商场前哭泣的我。

二十五年前，我还是天主教修会的初学修女，被派到美国进修；与我同行的，是从小接受日本教育出身的会长与导师。途经日本，她们一到了日本就像回娘家似的兴奋不已；而我这既不懂英文、更不懂日文、心中还扛着“南京大屠杀”的历史包袱的初学生，终日如丧家之犬似的跟着她们团团转。

有一天，她们带我去日本最大的商场购物，我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要买什么，不一会儿就在人群中跟丢了，转了几回找不到人，心里又气又急，决定不再找她们，就站在商场大门外等候，等着等着，眼泪就扑敕扑敕地掉下来了。商场前行人如织，都用着奇异的眼光看着这头披黑巾、身着白袍、在路边哭泣的修女。这一幅景象，日后不时会浮现脑海，暗地里勾起我一声羞愧的叹息。

这回，在加拿大机场，我面对哭泣的明君，顿时感到这根本没什么，她只是惊吓过度，让她哭吧！哭完就没事了。事实也是如此，明君特有的亲和气质，立刻与当地读书会员打成一片，会后，我们还尽兴地玩了好几天，才依依告别。

返美的路上，明君的先生催着她为自己的失态而向我道歉，由于他不熟悉奇迹理念，我很难向他解释，这一件事与我毫无关系。即使道歉，也未必化解得了明君日后的感觉；她更无由得知那一场意外的演出，为我解开了多年来的心结。

至于这一事件会在她心里留下什么，不是我的责任，我只知道圣灵一样会给她机会，碰到另一个在她面前演出类似戏码的人。而她必须宽恕那人，才能化解这事件可能在她潜意识中留下的阴影。

这让我想起圣诞节的温馨老片：”It’s A Wonderful Life”，乔治（詹姆斯．史都华主演）为了满全其父之愿，放弃环游世界的梦想，留在自己的小镇上，代父经营当地的“信用合作社”，贷款给镇上的贫户。没想到，竟因一位职员的疏忽而面对破产、甚至牢狱之灾。他决定以自杀谢罪，上帝赶紧派了一个还没有拿到正式天使执照的新手前来拯救。乔治当然不信天使显灵，他只是沮丧地说，“但愿我从未诞生过！”那位天使灵机一动，便顺从他的心意，让他经历一下“没有他”的世界，乔治才恍然大悟，他这平凡的一生确实是其他生命不可缺少的一环。

明君与我也是彼此生活中不可缺的一环，没有她，我不知何时才能解除自己二十五年前的隐痛；至于明君，即使她后来分析出自己失态的理由，仍然无法彻底消除内心的阴影的；直到有一天，她遇到另一个人，在她面前抗议哭闹，而她看出那“真的”没什么，那么埋藏在她心底的羞愧或自责，才可能逐渐淡化，逐渐消失了。

人间际遇的奥妙，绝不是我们的小小脑袋能够理解的。不论他人在我们眼前作何表现，都可能为我们提供一个宽恕的机会，解开我们表面上说“没什么”心里却隐隐作痛的某个心结的。

我们甚至无须知道自己为什么宽恕，或是究竟宽恕了什么，宽恕吧！它照样能够消除往日的魅影的。

在奇迹课程这种世界观中，我们每一个人不再是生存竞争下的“食物链”，而成了让我们灵性生命苏醒的“宽恕链”了。

若水于2004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