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素有富冠海内,天下名都之称,马车疾驰入城时赶上古城积雪,赵王城荒台高耸旧堞犹存,秦赵持续两年的长平之战已经过去一个月,秦军坑杀四十万赵国精锐。,如今漫天大雪平添邯郸萧瑟之意。
数月之前,邯郸城郊,遥遥卧着一酒馆,偈号浮生。店家名唤叶轻语。叶家本事邯郸大族,一夜之间断了传承。轻语变卖仅剩的家产,置办了浮生酒馆,旨为犒劳赵国士卒。
轻语年芳二八,肤若凝脂,领若蝤蛴,画眉清晓,素喜音律,尤善弹琴。演奏时手若柔夷,十指翩跹,珏音绕耳,连馆中酒坛也发出阵阵悲鸣。
酒馆只侍赵国兵卒,兵卒亦有善恶怯勇之分。馆中有一兵痞,自打酒馆开张,便每日前来,未有一天遗落。
“老板娘,押二角酒。”那兵痞推门进来,把战刀往桌上一拍。
他每日只押二角酒,傍晚前到,至今也未曾结过账。
轻语给他随意打了些劣酒,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战局吃紧,哪怕付不起酒钱的将士轻语也会好生招待。可这兵痞,贪生怕死,整日做逃兵,更甚听闻他割下流民的耳朵去假冒领赏。
那痞子男生女相,泪尾带花,嘴角常衔着草根,透着半世轻狂的痞气。也幸有他在,每每有人欲轻薄于叶轻语,他便发了狂一般,穷凶极恶。酒尽人散后,又像个孩子般修理好打坏的桌凳。
这日,那兵痞怀抱匣子,兴冲冲地进来。“老板娘,给你点好东西。”
叶轻语打开看来,是一件素色罗裙,刺绣精巧,用料考究。
她随手扔在地上,不再多看一眼,“小女子还有骨气,用不着穿百姓的耳朵换来的衣物。”
他目光一顿,悻悻地走出酒馆。
此后兵痞便不曾来过。
仰慕叶轻语的军士不在少数,不少人发现浮生酒馆的老板娘近日神色迷惘。向来不沾酒的她,在日暮时分打上二角劣酒,自斟自饮。
酒馆的兵士换了一批又一批,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就连那坛叶轻语自己喝的劣酒也见了底。
战事吃紧,起初来酒馆的兵卒们伤痕累累,后来一整天都没有人来到酒馆。
这日,枯树的影子斜斜地指向东方,叶轻语正呷着苦酒。蓦的,一个人踉踉跄跄闯进酒馆。
“快走,秦兵已破城而入,赵国已亡。”抬头看了,果然是那兵痞。不由分说,他拉上叶轻语,翻身上马,将她护在胸前。
急雪乍翻,叶轻语听得背后不断传来弓箭破空之声,惊惧交加。又感受到紧贴背后的温热,内心渐渐安定。她才发现,这无能怯懦的兵痞,竟有着如此精湛的骑术。
行至一处,两侧是数丈高崖,中间仅可两人并肩而行。连叶轻语这般女流之辈也看得出这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塞。
那兵痞翻身下马,“此去前行四十里,便出了邯郸城,逃离了秦兵。”
“不与我一同出逃么?”
他一愣,无奈苦笑,“走不了了”,转身过去,一支箭羽直入后心,度记已伤及心肺。
“这个给你”,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她,随后在马身上重重一拍,“逃的越远越好”。
战马痛极而嘶,疾驰而去。俄而一阵雷鸣,回首看去,那道天险处烟尘弥漫。
四十里外,战马渐渐停下。叶轻语打开层层包裹,一个似曾相识的匣子映入眼帘。轻启匣子,原本素色的罗裙已被染成了血色,殷红的丝缕层层渗透,到了下摆已是浅浅淡淡的一层。
至此,她泪如雨下。
十年之后。秦国邯郸郡有个酒馆,老板娘姓叶,据说尤善音律,但未曾有人听过。她喜欢在黄昏时分打上二角浊酒,自斟自饮。谁若是这个时候去烦她,就会被这浮生酒馆除名。
一日,叶掌柜去山上桃林采花酿酒,闲暇时,与桃农攀谈正欢。
“十年之前呐,秦军入关,赵兵溃不成军。后来有一位兵爷,立在英雄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据说当时他一声怒吼,震得两崖的巨石滚落,堵死了道路,赵国亲族才得以逃生。后来秦王大怒,坑杀四十万大军,一时间赵国村村戴孝,城城披麻。”老农一通说来,不免口干舌燥。
叶掌柜听来一惊,“那英雄冢在哪里?”
老桃农一指,叶轻语望去,两岸高崖数丈,中仅可两人并行。不禁泪如雨下。
叶掌柜唤侍童取来琴,手若柔夷,十指翩跹:
破刃残兵剜骨魂,血韫尽染素罗裙。
独骑神骏英姿迫,雷霆一声阻万军。
六龙回日铸金甲,锦衣薄幸当日愿。
被坚执锐不识墨,微云一笑衔草荨。
【文章借用闻卓番外的设定,为一位叫墨荨的姑娘写的文案,如有侵权,请联系】
墨荨 墨荨 墨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