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历河，会师楼

（1）

离开家乡时，天空已没有了雁叫声。一路的风景不过是：在天，平流层睡着的云；在地，萧瑟的树木。

这次地出行，我的内心没有悲欢。我想，可能是习惯了颠沛流离，就像一棵经历无数次风摧雨折的百年树木，身上的伤疤，不再流血，苦难以疙瘩的形式对抗着命运。如果哪一天遇到一个艺术家，说不定，他还会抚摸着这苍老的生命，激动地说：哦，真美！

我眼前的山，没有令人产生造化钟神秀的惊叹，也没有荡胸生层云的飘渺。不知是历经了几代人的辛勤劳作，这些土山都成了梯田。在这深秋，农民早已收割完了庄稼。山，光秃秃的没有了绿色的生机，偶尔的有红叶的、黄叶的野杏树，点缀在山腰山巅。那些能成片成林的野杏树，倒像是养眼的一幅油画。

我常常在山脚下，沿着一条河流或顺下或逆上。其实，准确地说，我是漫步在三四十米宽的河床上，所谓的河流，不过是河底一条家乡田渠样的细细水流。看两岸冲刷留下的痕迹，我已经错过了它浩浩荡荡的季节。

河水在我身边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每当我沿着这条河流消遣时，说不清小河的水是流进了我的血脉，还是我身体里的血液在小河里流淌。

河水蜿蜒前行，瘦的七瓣玫瑰花在冷风里，孤孤单单的开在岸上。这次我是逆流而上，脚下踩着卵石不知走了多久，我走累了。若不是远远看到的横在河面上的桥，早就顺流折回了。

我还是站到了苍老的七孔石桥上。桥头有一丈多高的天然石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诉说着中华五千年的沧海桑田。上面有携唐风沐宋雨的三个字：

祖历河。

祖历河——没有这三个字，今天相逢亦不识。我在百度上早已浏览过该河的资料，但他的河貌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怪不得先前品尝时：水，是清澈的，味，是苦涩的。眼前这条几乎被我忽略的细流，它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又名苦水河。

他乡遇到这条河流就无比亲切，原来我这个下游的黄河口人，也是喝着这儿的水长大的，只不过它汇入黄河后已没有了苦涩，变得甘甜。

（2）

山上的杏叶红了，红的红过家乡的枫叶。在老家门口也有几棵杏树，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秋后风景。

红杏树像红军的旗帜在山巅飘扬。听，山谷里早已响彻军号，会师楼上传来红军们胜利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来自1936年10月，红军一、二、四方面军在会宁结束长征——

红军胜利会师。

昨天晚上看电视剧，张爱萍跟着毛主席四渡赤水。今一早，看到张爱萍上将，在会宁会师楼前，牌楼上的提词：

“红军胜利纪念地”。

将军笔下犹如千军万马，过雪山，踏草地，突重围。

“红军纪念胜利地”是将军提笔，更是千千万万的红军，用鲜血生命铸就。

红军永在，英魂长存。

我们三人于不同地出发，中途结伴而来。知天命之年的车贵安，说自己十九岁来过。从靖远到会宁，三百里的路行走了三天，兜里没钱买票，止步于英雄门前。

现时说起，车贵安不以昨天的遗憾为遗憾，还有一种自豪感溢于言表。

是啊，躬身于英雄像前，有什么可遗憾的。虽远道而来，没爬雪山，没过草地，没穿枪林弹雨。行走在红军为我们奠基的平安幸福路上，唯有感恩。

“今天好了”，老车感叹道，“不用买门票了，人们可以随便进出，瞻仰先辈们的英雄事迹。”

纪念馆内陈列着当年红军的衣物用品。看着破旧的草鞋，填肚子的食草，心酸的我泪眼难容。

这是什么样的年轻人，什么样的灵魂，才配拥有，这身硬骨。

“帅哥，帮我照张相。”

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好看的女孩，缠着我们的同伴，景泰来的小伙，不肯离去。

我与老车都笑了，小伙太帅，把女孩迷倒了。

我说姑娘，小心上当受骗。

女孩似乎很认真地望着小伙，说，我就是欣赏这样一张鬼斧神工的脸，像是罗丹大师的手笔。

我问女孩：你是学美术的吧。她点点头说：是，接着补充道：我学的是雕塑。

女孩拽着小伙的胳膊，说是去祖历淘韵厅看看，里边展览的都是史前淘器。

萍水相逢的两颗年轻的心走远了，我与老车在展厅内追思红军用过的每一件物品。它们带着硝烟从历史中走来，车轮滚滚，炮声轰鸣，是英雄的绝唱。

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走出展览大厅。蓝天白云，红旗猎猎；孩子追逐花丛中，恋人芬芳幽静处。前人流血牺牲，换来我们的岁月静好。

红军跋涉两万五千里，在会宁结束了长征，我也在将暮之年止于漂泊。归去吧，我从黄河口来，还向黄河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