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忘死亡这件事

昨晚洗澡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沉溺生活，会暂忘死亡这件事。这从何说起？

要从去年圣诞节聚会说起。去年圣诞节接到朋友邀请，去朋友的朋友家聚会，来宾各带一个菜或者一瓶酒就好，于是我也邀请高兴与我一同参加。我带着一瓶红酒先到场，由于我的朋友是意大利人，满屋子的意大利人，很少中国人和其他国家的人。意大利人以时尚多情著称，男男女女分外养眼。桌上也清一色是红酒、香槟。直到高兴来，才带着几罐啤酒、一瓶威士忌以及几瓶可乐。“哦，我们终于有啤酒了”，有人说到。

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我们也无意与其他人闲聊太多，两人坐在桌边喝着酒。高兴说：“你看他们，个个优越，看上去都很开心，给人一种幻觉，好像死亡离得很远。” 我往屋内扫视一眼，饮食男女，及时行乐。确实，沉溺其中，让人暂忘死亡。然后我就记住了高兴的这番话。

为何我会记得这番话？大概是因为，从前，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死亡这件事情。不知道你是多大的时候感知到死亡？多大的时候意识到这件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当时是怎样的感觉呢？ 我大概是4、5岁的时候第一次听说死亡，记得那时在老家的外婆去世，只见妈妈哭个不停不肯下床，相熟的叔叔阿姨都前来安慰。在一旁小小的我甚是不解，只听说外婆死了。过了几晚，我问妈妈，什么是死？妈妈说死了就是再也没有了，就是人变成骨头了。我愣了一会儿，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也不知是心里还是身上，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然后我伤心地哭了起来，说道：“妈妈，你不要死，好不好？我死了你也不要死，好不好？” 妈妈也不知怎么回应我，哭笑不得。从那以后，那个洞就一直跟着我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吃饭上学睡觉捣蛋。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临睡之前的妄想中，这个空洞会突然出现，让人失语的恐惧，坐立不安的恐惧，无能为力的恐惧。这恐惧出现的形态不是一样的，有时候恐惧没了父母兄长；有时候恐惧来生的时候和父母兄长再遇不到，而是和陌生人组成一个家；有时候是无法相信，这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我竟会消失，仿佛从未出现一样。有时候想到及时是那些最伟大最有名最美丽的人，也会和我一样死去，好像又有了点安慰。于是带着这个空洞，从女孩成为少女又长成女人，它永远不像锋利伤口那样让人感到刺骨的疼痛，它只是阴魂不散，时不时提醒你它的存在。而且它给你的生活铺上了薄薄一层灰色的莎，再明媚的时光，也不尽然。

最近这空洞的形态发生了变化。我想起它的状态是：哦，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而且也不再那么恐惧。我确实沉溺于现在的生活，第一次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开始经营属于我们的共同生活。争执，辩论，谅解，原谅，相亲相爱。一起经历生，一起走向死，今后生儿育女延续下去。如此，仿佛死亡，也变得不再那么恐惧，虽然偶尔深夜辗转无眠之时，还是无法彻底面对。

沉溺生活，确实让人暂忘死亡这件事。而相爱，会让你即使想起这件事，也有勇气去面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