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

一本电影，一部小说，一个故事当中最有震撼力，最为催人泪下，让人动情的是什么？那就是让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去死。失去生命，作为最后的无可挽回的结果，被作家、编剧和讲故事的人一再运用。不过光是死，不能进入到读者的内心深处。牺牲者的死，往往可达此境。

最常见的革命题材的文学作品，都会有一两个或者几个革命英雄人物，他们为了掩护手无寸铁的平民或者是战友，明知是死亡的结局，慷慨前行。《狼牙山五壮士》中的五位战士为了掩护主力转移，明知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却慷慨就戮。壮烈崇高的牺牲，其背后是主人公和敌人处于完全的对立面，你保护的东西一定是他要夺取的。

《纳尼亚传奇》这个幻想作品，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种牺牲形式。狮子王，为了拯救兄妹两个的生命，同时又遵守那个世界制定下来的规则，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两兄妹。当兄妹两个在石凳边，为死去的狮子王哭泣的时候，石凳断裂，狮子王复活。他对兄妹两个说：“冰女王不知道这个世界最古老的魔法。一个无辜的人，替清白的人去死。只要放在这石登上，他就会复活。”故事中，这种形式的牺牲是深藏的被人遗忘的古老魔法。这个魔法紧紧的抓住了观众。

童话作品可以让死者复活，在现实主义的作品中，一旦失去生命，人只能活在别人的心里。有时候会淡忘，有些时候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东西，突然又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双城记》的律师顶替一个贵族去死。他的目的是因为他深爱的女人，爱的是那个贵族，他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他们。让他爱的女人的爱情和幸福得以延续。那个被救的贵族仅仅是因为出生在贵族家庭就被判决有罪。这里同样是一个无辜的人牺牲自己，去拯救另外一个清白的人。这些人物，就像献祭的替罪羔羊，在上帝面前是最纯洁的。他已经不是人了，接近于神。

革命者的牺牲是同样是为了心中的某个理想。他们的死亡，与《双城记》的律师的最大不同是：他们是站在自认为正义的一方，期间不存在着转换。这个转换，明确地说，就是他被邪恶阵营中的某个尚存正义的良心之人拯救，或者是他牺牲自己去救一个邪恶阵营中的他自以为可以拯救的良善之人。这两种情况，通常会被人用《农夫与毒蛇》的寓言故事讥笑。人心是不断地在变化的，但是毒蛇的本性就不会改变。

但是，那些人道主义的作家，仍旧用自己的笔创造这些人物。《悲惨世界》里的警察沙威，在追捕冉阿让的过程中，被其善良彻底改变。在遵守旧黑暗世界的规则和相信善的超越性的冲突中，他用自杀来解决。对于任何一方来说，这都是一种牺牲，他用自己的牺牲保全了两个世界——现实中的冷酷世界和人心中的善良世界，他的死也证明了心中的善的世界的存在，如同《纳尼亚传奇》中的狮子王。

个人价值至上的社会，必然以保存生命为最高最优先的行动。牺牲精神，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大张旗鼓的声势。人们都在为了更好地活着而努力。说到牺牲，他们为自己的家庭牺牲，为自己的子女牺牲，为自己的事业牺牲，牺牲的是时间、金钱、个人的自我实现。牺牲生命成了最为愚蠢的选择，人是会变的，牺牲也未必能够唤醒人，没有什么值得用生命去交换。落入粪坑的农民不值得一个大学生去救，一个落水的穷光蛋，不值得一个源源不断的创造价值的富翁去救。我们大多数人也仅仅是在文学作品编织的幻象中得到慰藉，得到对不在人间的那种精神性质力量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