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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青藏之旅—E

一个人的青藏之旅—E

作者: 红柳与沙狐 | 来源:发表于2019-08-19 00:22 被阅读0次

    一个人的青藏之旅—E

    一天近50公里的徒步转山实在是巨大的挑战,当夜回到塔尔钦,我几乎是衣服没脱完就睡着了。第二天清晨,身体超负荷后的疼痛叫醒了我,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好像受了重伤似的,每动一下都伴随着刺痛,往日寻常的生活动作变得极端吃力,总得不断因为疼痛的刺激而调整角度或借助外力完成。脸上、头发上不断掉落着汗水蒸发后留下的盐粒。整套冲锋衣所有的拼接处全都被汗水渗出后混合着泥沙成了棕褐色的线条。

    我挣扎着爬下床脱去残留的衣物,一瘸一拐踅进卫生间,艰难而舒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彤带着早餐来找我,我们聊着彼此的酸痛感,商议好今天的行程后一同出发了。

    踅进车里,无论踩离合、刹车还是油门从脚趾到大腿都能传来阵阵刺痛。更绝得是,双手在一天的转山中明明没怎么用过,可换档的时候手臂也会发疼,看来今天开车是不会犯困了。

    看看路边的雪山、草地分散着注意力。疼着疼着,习惯了;疼着疼着就不觉得疼了。

    玛旁雍措,到了。

    玛旁雍措是整个佛教世界的中心;是藏地三大圣湖之一;是藏传佛教四大护法龙王之一广财龙王的宫殿所在;是中国湖水最透明的淡水湖;是被玄奘法师称为西天瑶池的地方;是汉语意为永恒不败的碧玉湖的圣洁之处……

    关于玛旁雍错实在有太多的传说和故事,马泉河、孔雀河、狮泉河、象泉河全都发源于此。即将看到了,我开始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商业时代,很多地方名不副实,而这里让我觉得怎么夸张都不过分。

    远远看去,湖水倒影着天空,白色、灰色、蓝色、青色、紫色层层分明;水波粼粼中,湖水倒映的天空比天空本身多了几分活力;远处的山峦似乎也被湖水所感染,朦胧的无法确定是不是有植物生长在那里。

    邻近玛旁雍错,一座白墙的格鲁派寺庙高悬在山崖上,岁月的积淀没有让这小小山崖上的寺庙湮灭,反而在一派古朴和粗犷中更显静谧和伟岸,我祝愿这寺庙香火不断,永远陪在圣湖身边吧。

    一到湖边,首先看到的是虔诚的印度人。他们无分男女老幼都穿着色彩艳丽的民族服饰,或沐浴、或饮水、或留影、或祈福、或祭拜……

    沐浴者,无畏湖水的微寒,尽力让湖水沥遍全身;饮水者,掬起一捧轻轻饮下,再拿出携带的容器灌满,应该是要给没能来到这里的亲友带回;留影者,没有轻佻的笑容,一脸肃穆;祈福者,口中念念有词,双眼紧闭,仿佛在心灵深处与圣湖对话;祭拜者,面湖赤脚,燃起酥油,盘膝跪坐,纹丝不动。

    人群中,一位身着红袍、乌发白须的老人吸引住了我,他的额头涂满白色的油彩,双眉之间一点朱红。他像是这群人的导师或是尊长,带领着他们要开始某种仪式。我的注意力被老人发现了,他很善意、很开放的冲我喊了句什么,然后对我竖起大拇指,呵呵笑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也只好对他竖竖大拇,那时我脸上带着最自然的笑容。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地球上要是没有国界该多好,我实在是愿意做一个被山水统治的普通生灵。人类的文明在这湖边显得多余,却又那么危险。

    湖中,没有鳞片的裸鲤和细小的尻鱼是很多人意欲品尝的野味,我却提不起那兴趣,因为进藏之后,我就开始接受一些藏人的价值观:他们觉得果腹尽量不要选择太小的动物,吃牛羊,它们的一小部分就足够让我们吃饱,可是吃湖中的小鱼,就算吃了许多,也未必能饱。所以就会造成比吃牛羊大得多的杀孽。

    不知名的各种水鸟在湖面上尽兴嬉戏,那湖中的鱼应该是它们的美餐吧。这里的鸟也不怎么怕人,经常会游弋到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我看着它们的翅膀张开、闭合;看着它们的脑袋入水、出水;看着它们身躯飞起、落下……我分明感受到了羡慕,羡慕它们自由的生命、质朴的魂灵。

    湖中的草甸应该是鸟儿们休憩繁育之地。有一只鸟儿始终独自守在那里,我猜想它应该是在为后代准备着什么吧。

    人们说,羊年是转湖的时间,转湖会带来财运。我心里问着明年要不要来?明年能不能来?我自言自语的回答着:“要来!”“一定要来!”而此刻,我已经身归俗世,种种羁绊已不容我再像湖边时那样洒脱。但我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也许就在下个月我真的会回到那魂牵梦萦的玛旁雍错。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造物主,我对她说:“您真神奇!”也许造物主会不解:什么叫神奇?这一切就是这么理所当然造出来的嘛。

    玛旁雍错与拉昂错一路之隔,玛旁雍错被称为圣湖,而拉昂错则被称为鬼湖,藏语意为“有毒的黑湖”。因为湖中的水人畜不能饮用,是咸水。据说两湖本就是一座湖,只是因为地质变迁,湖水下降两湖才被一丘所隔,至今仍有一条小河把清甜的圣湖水源源不断注入鬼湖之中。藏人们相传,两湖湖底相连,当圣湖的金蓝双鱼一齐游入鬼湖,鬼湖的水就会和圣湖一样清甜。

    鬼湖名不副实,因为她太美了。我相信全世界所有民族文字中所记载的美丽的鬼到这里来都会自惭形秽。

    隔着车窗,进藏以来最蓝的蓝色不知何时开始,像是伸出了无数绕指的柔迅速攫住了我的眼、我的心。

    两湖间的公路通往普兰,它沿鬼湖伸展,像一条丑陋的灰蛇环绕在鬼湖的裙裾边上。我想起了藏野驴,我幻想着能像它们一样四蹄奋起奔进那一片蓝里面,而不是沿着那片蓝时远时近。远看去,天空注解了什么是蓝色,而湖水却告诉天空什么是美丽的蓝色;靠近一点时,赭色的山、黄色的崖全都做了天水相连亦幻亦真鬼蓝的陪衬抑或是追随者。

    路堤就是湖堤,我停下车,走下湖堤缓缓移开被湖水攫住的视线,打量这个奇异的小世界:清澈如水晶般的湖面上,没有风却细浪翻涌;水边寸草不生,却被湖水冲上岸的腐草枯枝堆满;灰沙黑石斑驳湖边,几米开外才有一点可怜的绿色。

    彤说,这里湖水的蓝色要比圣湖的更好看,我没有认同。我觉得鬼湖固然美丽,可少了生机。如此明艳的湖水中如果能飞过一行鸥鹭,或者游过一队鱼虾是不是会更好?就好像每个孤独的人都有一片众人无法理解的心田,冷艳中却透着丝丝伤感。但每个孤独的人心田深处都一定有一点期待温暖的光芒。正如这湖,她一定不想如此寂寞,可又有谁能带走她的苦涩呢?

    朔湖岸前行,走走停停。景色一直在变幻着各种的蓝,和在蓝光笼罩下寂寂的岸。浅滩上没有生命,高崖上草色稀疏。若不是山石本有的五彩斑斓衬托着鬼湖的丽色,我心底深埋的悲伤怕早已被呼应而出了。此刻,我突然觉得山水本有情,这拉昂错的孤寂和苦涩也许正是因为千万年前与玛旁雍错的分别所致。

    转至拉昂错的南边,远处的冈仁波齐清晰可见。湖面的粼粼波光让我想到了眼泪。那是怎样的伤感啊,竟然能积蓄如此的泪水,每一滴蓝宝石般的泪水都无言的沉静在自己的苦涩中,期待着神山早日看到她们、解救她们。

    逃离这里吧,再留下去也许我也会变成鬼湖边寥落的山石了。     

    离开拉昂错好一阵子之后,满心蓝蓝的伤感才渐渐淡去。远处的纳木那尼雪山透过重重云雾渐渐显露出来,离雪山越来越近,雪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越来越清晰。我想起了关于纳木那尼那个凄凉的故事,那个因为丈夫移情别恋选择出走后,又被黎明之神定身化山的故事。我不禁奇怪,这一路怎么了?难道所有的美丽背后都一定要有苦痛和悲伤吗?

    尽管时间宽裕、道路平坦,我却因为拉昂错和纳木那尼悲伤的美丽逃向普兰,一路疯狂的加速,想要甩开绞缠在心头的阴郁。

    也许是因为地近神山、圣湖的原因,普兰县的佛教氛围要比一路行来的其他县城浓郁的多,沿途有不少装着转经筒的小寺庙,羚羊头、玛尼堆、经幡更是在白墙、褐顶、红门、彩檐的院落前后随处可见。若不是一处正在兴建的多层小区,我甚至会怀疑自己穿越到了某个没有纪元的时代。

    时间尚早,与彤一起稍事休息后我们前往了有着1000多年历史的科迦寺。科迦寺与札达的托林寺齐名,都是萨迦派的重要寺院。这里供奉着被称为“三至尊”的文殊像、观世音像和金刚持像,阿里地区和尼泊尔的信徒每年都会来此朝拜。科迦寺是我进藏以来专程拜谒的第一座寺院,尽管这里也遭受过文革的浩劫,但看起来复原的不错,除了寺顶上少量的水泥痕迹,大都呈现着原本的风貌。供奉着的神像每一尊面前都堆满了纸币,信徒们有时会把面值大的纸币放下后,再拿走一些面值小的,在这肃穆庄严的所在没有人试图去冒着欺佛的风险中饱私囊。每个人都虔诚的祷祝、膜拜。我跟着信徒们的脚步学着他们的样子放下纸币、合十默念。

    站在寺顶上,科迦村一览无余,整齐干净的村舍一定充满了佛的赐福。

    走出寺院,绕着红墙一路轻抚转经筒,鬼湖边留下的阴郁一扫而空。

    离开的时候,我和彤都开始有了欢笑。返回普兰县,已是下午六七点钟,简单吃点东西就在普兰住了一夜。

    第二天的清晨,彤到我房间找我的时候,身体的疼痛感已经不像昨天那么严重,反而疼得有点舒服。而彤还是有些许疲惫。

    车出普兰就进入了日喀则地区的仲巴县,脑海中很自然响起了一首熟悉的歌曲: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

            那里有条美丽的河。

            阿妈拉说牛羊满山坡,

            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

            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

            美丽河水泛清波。

            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

            留下那段动人的歌。

            ……”

    河,发源自杰马央宗冰川,名雅鲁藏布;山,在喜马拉雅、念青唐古拉之间,有珠穆朗玛、西夏邦玛、洛子、马卡鲁、卓奥友几处8000米以上的地球制高点。这片雄奇如传说般的土地从来就给我留下了诸多的想象。亲临于此,想象与现实鳞次栉比的重叠着、错落着。

    与阿里地区不同,日喀则因为整体海拔较低,天空不再像阿里那般蓝的空灵碧透,而是有了让人不可触及的高远深邃。

    当漫漫黄沙占满视野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广袤的大西北。印象中关于这里应该只有雪山草原、牛羊河湖,只有美如天堂的不可方物。为何也会被黄沙侵袭?我走在干涸的河谷里,脚下的浮土随步履轻起尘雾。黄沙中,稀稀落落的青草不知是要被沙尘无情吞噬,还是如藏人们一样顽强的去征服那丑陋的昏黄,再现青青原野于云天之下。

    青草丛中,几颗草穗充满生机,饱满而坚韧。也许明年它们就又会是一片绿意。我打开随身的水瓶,轻轻的把瓶中水倾倒在草穗之间,尽管沙土迅速的吸干了那沧海一粟的水流,但我还是分明的看到了草丛中丝丝生机孕育的希望。

    当路旁的指示牌显示“雅鲁藏布江”的时候,路旁的绿色明显密集了起来,这一段江水并不像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那样湍急险峻,到很是和缓、温情。沿河两岸,只要不是赭红色的山岩,只要有一点薄薄的土层,就密布着绒绒的青草,还间杂着各色的野花。看来,只要藏地的母亲河还在,日喀则就不会被沙化所毁灭。

    河谷中,一些残垣断壁吸引了我的目光,层层砌筑的片石被江水熏染的湿润、光滑。无知的我无从探究它曾经是什么建筑。我只能猜想每隔一段的它们,有主楼、有院落,也许是古代战争的遗迹。无论多久,它们总是屹立江边,默默地注视着江水滔滔东去,任凭自身被岁月、山风和水汽残损、斑驳。进藏以来,我总有一种时间变慢的错觉,这种慢并不是分秒的延时,而是一眼望去就有许多年的沧桑,每一个脚步都在千百年间穿过。这种慢最能让人顿悟出心灵的广阔和躯体的脆弱,广阔可以在瞬间永恒,脆弱却只能在永恒中留存瞬间的片段。石楼如斯,遑论芸芸我辈。

    远处的天窗投射下来灿烂的阳光,温暖了山丘,也温暖了雨水过后冰凉的大地。随着夕阳西下,藏语意为“可爱的地方”的萨嘎到了。萨嘎是个典型的藏区县城,一条主街纵贯南北,两旁小楼比肩,藏饰明艳。这时的彤已在转山后连续的行程中不堪负荷,终于病倒。我放弃连夜前往拉孜的打算,和彤一起在萨嘎停留了下来。

    夜已深,我们聊着擦肩而过的古格、札达;聊着一同走过的冈仁波齐、玛旁雍错、拉昂错、科迦寺;聊着还将共同前往的地方和彤的潸潸泪水……

    经过一夜的休息,彤好转了许多,我们离开萨嘎前往拉孜。出发时间不久,在一个叫达尔琼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向北的岔路,这是通往措勤的路,而措勤往北是改则和尼玛,这条路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北线。小北线沿途也是“错上加错”一路湖泊,路况比大北线也一样好不了多少。刚刚走过大北线不久,我本就心有余悸,而目的地则是要一路向东前往拉萨,所以小北线是根本不可能去走的。但一块路标再次让我改变了行程——“达格架喷泉”。我实在无法想象在广袤的高原上喷泉是什么样的?我无法错过这也许不会再有的机会,毫不犹豫向北而去。

    路况的艰难程度果然又是一次考验,湿滑的泥泞和起伏的乱石交替而过。我打足精神,近乎疯狂的换档、转方向盘。强烈的刺激感占领了我最后一点理性的神经,我抓过彤的手,放在挡杆上,握着她的手继续快速的换档。彤笑了,她不再像昨晚那样忧郁、矛盾,欢快的像高原上一只白鸽。在我紧张的驶过一块泥滩的时候,彤在我脸上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唇印。我在大脑空白一霎之后,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彤双手环住了我的脖颈,温热的双唇再次紧紧贴住了我。我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理智和车速,继续疾驰前行。

    达格架喷泉其实并不是喷泉,而是火山温泉。所谓的喷泉就是纯净的水在这巨大的山石之下被火山煮沸喷涌而出的景象。走在温热的石面上,到处都是喷涌着水蒸汽的孔洞,每个孔洞中又都满满的翻滚着清亮的热水。热水从高处汇聚,形成一条滚热的溪流,站在溪流边上,暖风袭人,不由得让人迷醉。

    我和彤终于找到一处较为温和的水面,赤着双脚站在里面,水流拂过,暖进心头、柔进骨髓……

    再次冲过来时那段可怕的路段后,我们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达格架。和彤彼此打趣着在那里拥吻后高原反应带给我们的剧烈喘息,也惊叹着那里的神奇和美妙。

    后来,我还总会回忆起那里牧民们用石块累积的房屋和圈舍。那是一种怎样的艰苦呢?如果我真的想要简单的生活,那样的艰苦我能够承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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