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余生，没有你

如果是你

《往后余生》的词还蛮美的。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

很短的时间内，这首歌的评论，突破10W。

在评论栏里，看到甜蜜而胆怯的盼望，诸如「往后余生，希望是你」。

但看到更多，是一种怅然的落寞，诸如「往后余生，不再有你。但往后余生，心里都是你。」

这些充满遗憾意味的句子读起来，让我想起一句诗，「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南山。」

一定程度上，我也晓得这种失落。遗憾的，是未来某种可以一起同甘共苦的可能性。

其实，跟谁过，都是过。时间会溜走，世事会变迁，大厦会崩塌，欢愉会倾翻，脚下尘土会被大风扬起，花会枯萎凋谢，人会变老变丑，所有寂寥也会消散在风中。

只是真的想过，可以撒娇，可以放纵，可以一直就这么牵着你的手，甜甜入睡，入梦以后，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

有时抬头看到夕阳，看到月亮，会下意识地用手肘撞一下旁边，想说一声，「你快看，超美哎。」

可是你离开之后，那些空气，撞得我疼出眼泪。

此后我懂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懂得「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那个说——「我的自由，就是和你在一起的余生」——的人，去了哪里？

那个说——「从今以后，咱们只有死别，不再生离」——的人，又去了哪里？

看到这里，你可能觉得有些熟悉。

是的，它出自杨绛先生的《我们仨》。而这句话，是杨绛先生的丈夫，大名鼎鼎的钱锺书先生，过去的一个发愿。

我们仨

其实在我心目中，「余生」是个蛮郑重的词，里头包含了许多很琐碎的事情，有一次次打击，一段段长路，一张张账单。

都说，「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但很有可能，连山海都可平，生活却不可平。

所以，当我最近在读《我们仨》时，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书里头记录了这样一件事——杨绛生孩子，住进了产房，钱锺书先生，就得一个人在家过日子。

钱先生呢，在家里一会儿打翻墨水，染了房东的布，一会儿把灯给砸了。他每次去看杨先生，就会哭丧着脸，说自己又「干了坏事」。

杨先生一一问过情况后，总会跟他说「不要紧，我可以处理好」，等她回到家，也真的就能全都处理好，漂亮完成任务。

若非两个人真的好相爱，绝对不会是这种充满俏皮的描述，保不齐就变成了对老公的不满和控诉。

后来，等到他们的女儿阿瑗长大一些，小姑娘就和爸爸联起手来，「对付」妈妈。

因为妈妈爱整洁，阿瑗和爸爸一般。妈妈出差的时候，他们不叠被子，等到妈妈快回来，再急急忙忙地收拾。妈妈不严格要求，父女俩也不公然反抗。

这些画面如今想来或许没什么，但要知道，那是在抗日战争年代，无处不恐慌，无处不紧张。这种叠被子、叠毛巾的琐事，反而显得很快活。

在杨先生的字里行间中，我能感受她那对温柔的眼眸，那双灵巧的双手，开开心心地照顾家里的大顽童和小顽童，没有责备，没有怨怼，风里来雨里去，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儿，欢欢腾腾的，热热闹闹的，就够了。

他们仨余生倘若真是这样，那也就好了。

可余生不是，余生里，尽是飘摇风雨，尽是动荡别离。

我喊他，没人应

当时的时代环境，也因为他们仨都各有建树，成就很高，有时需要外出交流，所以一家人经常面临分别的状况。

杨先生在书里头写，

有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和锺书一同散步，说说笑笑，走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太阳已经下山，黄昏薄暮，苍苍茫茫中，忽然锺书不见了。我四顾寻找，不见他的影踪。我喊他，没人应。

……

梦中凄凄惶惶，好像只要能找到他，就能一同回家。

可是呢，

锺书大概是记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个长达万里的梦。

如果你也有过似曾相识的梦，见过相同的背影，你一定能懂得杨绛先生后来写，

如果可以。希望你留下，我离开。自私也好，任性也罢，不过不想独自在这儿了。

想到往后余生，没有你，凄然、喟叹会将人袭击，无处可逃，你是那个曾经和我一起笑着、闹着、吵着的人呐，在厨房进行一场「食物实验」，吃到红烧肉就算「冒险成功」；

在妈妈去世之后，多年后才明白，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锺书百般劝慰，那时候是多么幸福。

老天或许是没有听到一个女人对命运的撒娇，又或者是因为，老天觉得她还有未竟的任务，于是徒留她在人世间，住在空空的客栈里，「一个人，怀念我们仨。」

如何怀念呢？

我使劲咽住，但是我使的劲儿太大了，满腔热泪把胸口挣裂了。

对于杨绛先生来说，有锺书先生和阿瑗在的地方，哪怕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陋室，哪怕是飘荡在河流中的小船，都是故乡。

挚爱的人一旦离开，处处是他乡。

其实早就知道命运会开玩笑，只是它真的来临时，还是容易让人崩溃到几乎无法承受。

书里有一段让我分外伤感的话，

人间没有单纯的快乐。快乐总夹带着烦恼和忧虑。人间也没有永远。我们一生坎坷，暮年才有了一个可以安顿的居处。但老病相催，我们在人生道路上已走到尽头了。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末，锺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做「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后来杨先生在人世间找到了吗？我想没有。再来已经是天上的团聚。

锺书先生和阿瑗或许等了很久，但他们并不着急，只是默默无言地守护着，看杨绛先生如何在往后，把一家的故事和回忆，写成书。

毕竟，有你

读完这本书，让我觉得又甜蜜，又伤感。

如果能碰到「往后余生，都是你」的人，请一定一定一定要好好珍惜。在这个世界上，错过70亿的人，才终于认出对方，才终于「执子之手，与尔偕老」。

但如果往后余生，不再有你。那就不如跟自己说，还好，曾经有你。

我当然还是会撒娇、赌气、埋怨你我之间的分离，但我觉得，一段感情里头，最珍贵的，是依旧保持爱的能力，和对爱的热望。

是因为对方的出现，而懂得爱是什么，也懂得如何去爱。

世事到最后都可放下，都可原谅。你过得好，才不会让我觉得自己白瞎了。而我也会答应自己，答应你，往后余生，好好照顾和保重自己。

希望在往后，当你再想起我的时候，我依旧值得你过去的奋不顾身，我最终能够成为你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