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的突然,没能给儿女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八月十一早上,松子拖着行李箱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天气闷热的紧,松子走出家门十几米的距离就大汗淋漓,不禁低声咒骂几句,路上遇到熟人也只匆匆打了声招呼就朝前奔去,但松子心情是明朗的,她现在可以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彻底的走了,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想到离开松子心情大好,查看了微信里钱包余额,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她打了一辆滴滴,她再也不想受这个城市的气,哪怕是热气。一路上她和司机攀谈,从校园到职场,某个一瞬间松子会有点看不清楚自己,就比如现在这个和陌生人侃侃而谈的自己。车子一路稳当,周六的早上意外没有堵车,这让人更加心情舒畅。姑姑的电话来的让松子有点意外,她还是没有犹豫的接了。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的却是塌了天的噩耗,“你奶奶快不行了”这几个字松子还没有消化过来的时候,叔叔的电话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来了,上一分钟姑姑说的词是“不行了”,如果这个词对松子来说是塌了天的噩耗的话,那么接下来叔叔的一句“走了”,才真正的让松子陷入天崩地裂的混沌中。
松子一点也不敢相信,她挂了哽咽着的叔叔的电话,她急于向爸爸求证,爸爸的电话比平时接的快了许多,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她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那头爸爸的哭声,眼泪水没在眼窝里急得打转就涌了出来。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还有一周的时间就结束实习了,她明明还有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回家去陪陪老人家了,她还琢磨着不提前告诉她,为的就是留一个惊喜给她。松子突然的慌了,她迫切的想回家,她泣不成声地让司机师傅快点,再快点,司机师傅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个前几分钟还和自己开玩笑的小姑娘,在接了几个电话之后就哭的撕心裂肺,车里顿时安静的除了松子的哭声外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离实习结束仅有一周的松子很快冷静下来,她不能现在就回家,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不是说到便能到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应付医院和学校的请假事宜。毕竟现在社会的人不会大多讲情面,拿死板的制度对你进行约束,一条一条捋下来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眼看着即将要到叔叔家的松子立即让司机师傅原路返回,她坐在车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翻通讯录,一通一通的电话打出去,松子的心里防线快要抵达最低端。只因为是周六,只因为是休假时间,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陪着那些言辞柔和的领导打着太极拳,又绵又软。兜兜转转一大圈,松子站在医院门口有点愤怒,胸口的一团气憋了一路,令她有点呼吸不畅。调整了呼吸,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走了八个月的走廊上,带着点恨,却和这走廊无关。
医院忙活完已经临近中午,松子顶着烈日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跟上午一样,车子一路畅通无阻,也许是心急,拿行李时开启后备箱突然砸落,杨松子的手臂没能幸免,一阵酸麻,但此时的松子不能顾及,她必须要赶在那些领导下班之前把假请了。门卫大爷人善,得知松子回来的原由,他接过松子的行李箱直接放行,松子打班主任的电话,被告知应该直接找领导,她打听到领导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祥和,一群老师围在一起边吃边谈,连松子的闯入也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松子敲了敲玻璃门,他们抬头看了看随即又开始了他们的午餐,松子站在一旁略显尴尬,更多的则是愤怒。一个记得到松子的老师走到她身边问她找谁,也许是因为认识,松子的话还没说出来,委屈的眼泪就先一步涌了出来,说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故作坚强的去处理这么些事情着实的让人心疼。就是因为认识,那位好心的老师带着松子敲开了各个领导的办公室房门,松子面对着这位老师说不出一句话,表达不出一个词,那个时候松子突然就觉得“谢谢”一系列的词没有任何一个能配得上这样一位老师,但同时松子也觉得很悲哀,不为别的什么,就为这样一件特正常的事情,被我们这些人搞得如此的不同寻常,如此的大费周章。松子事后回想了一下,如果当时那个老师没有站出来而是和别的老师一样的话,她是会站在一旁静静的等,还是会上前去把他们桌子给掀了。大概不会是前者,松子如是想。
请假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松子拖着行李箱赶回去和叔叔汇合,他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踏上了回家的路。叔叔抽噎不止,一路上都在和松子念叨他妈妈生前的好和他的悔。松子知道她和叔叔的心情现在完全不同,所以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口气和词句来宽慰叔叔过度悲伤的心,她眼下能做的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叔叔说不完的倾诉。松子一度很担心叔叔因为情绪不稳定导致开车不安全,她尝试着与叔叔沟通车速慢些或是到服务区先休息一会,但叔叔像是听不到一样保持沉默。松子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已经有一个亲人离她而去了,她不想再失去一个生命中重要的人。松子开始想千奇百怪的办法让叔叔冷静下来,她每隔两个服务区就嚷着要去一趟厕所,每次都在厕所里蹲上一段时间,她想给叔叔点时间休息,一个人没日没夜的开车,一千多公里的路途,松子很怕,怕他们不能顺利回家。十多个小时没有停歇,他们离家越来越近了,有个词叫近乡情怯,眼看着看到家了,松子和叔叔两个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松子不知道叔叔想到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小时候奶奶带着自己玩耍的片段,每一帧都异常清晰。
车子还没在老家门前停稳,透过车窗松子看到家门口坐着站着许多人,那些人男的头顶白麻布帽子,女的头戴白麻绢布,屋里传来阵阵哭声,她听得出来那是两个姑姑的声音,有点嘶哑。松子推开车门和叔叔三步并两步跑进屋内,爸爸姑姑穿着白麻布衣,腰间系着一根麻绳,围着奶奶的冰棺哭声一片,松子上前想扒开盖在冰棺上的被褥,却被几个年长的老人拉开。不能看,不能看,看了不吉利等一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松子全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他们太过分,她还没有见奶奶最后一面,怎么就能不让见了呢?那一夜他们谁都没睡,家里每个人都守着奶奶的冰棺,凌晨三点多族里老人不知道张罗着什么,院里的人熙熙攘攘,松子就觉得奶奶肯定觉得她们太吵,就起身把大门给关上了,任凭几个长辈怎么敲门也不开,爷爷把松子拉开,让妈妈带着她去休息。凌晨五点他们要开棺了,开棺前走了一系列流程,松子耐心的等着,因为只有流程走完她才能再看奶奶最后一眼。冰棺打开的那一瞬间,松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软了,她被爸爸携到棺前,她闭着眼不敢看奶奶的脸,爸爸逼她睁开眼睛,她不干,伸手去摸,奶奶的脸很冷,松子缓缓睁开双眼,就一眼,她瘫靠在冰棺一侧哆嗦着。松子是害怕吗?不是,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那个陪她长大的亲人,就那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奶奶下葬的时候天降大雨,松子和家里年龄较小的孩子不被允许跟过去,松子带着一众弟弟妹妹目送着送丧的人渐行渐远,姑姑们跪在雨中哭的歇斯底里,松子上前拉她们起身也一同被拽到泥地里,她所幸也不起身陪着姑姑们在雨里跪着,直到她们一起被拖回家。
松子的假期仅有五天,她不得不离开了,她走的时候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谁刻意的去关心留意她。叔叔和爸爸赶早把她送到市里就匆匆的走了,因为要给奶奶烧五七。十点的高铁松子七点多就赶到了,她一个人躺在车站的长椅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醒来九点一刻,车站里熙熙攘攘的行人在九点一刻之前没能扰了她的清梦。松子好像觉得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和睡觉了,她跑到车站二楼买了两份早餐,一份吃了,一份留在了桌子上。
高铁上空调开的足,松子一路上被冻的直哆嗦,身体尽量蜷缩到一起,还是冷的过分,在寒冷中松子迷迷糊糊的睡去又迷迷糊糊的醒来,反复如此,车子也就抵达终点站了。晚上十点多的成都不算太晚,以往松子抵达车站都是有叔叔过来接的,这次则不同,她要一个人搭地铁回家了。地铁上人很多,推挤嚷搡,松子也没想到成都的夜晚会这么热闹,突然就想到了奶奶出殡的那个凌晨,也是这般热闹,松子就起身把自己的心门给关了,心想爷爷也不会追到成都来把她给拉开了。
松子回到成都的第二天就开始投入工作中,全科室的老师都知道她刚回家奔了丧,虽然她即将要面临紧张万分的出科考试,但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松子心里其实很清楚她们的不言语,也很想告诉她们自己现在状态挺好,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吞了回去,因为只要她一张口眼泪鼻涕就会止不住的流。同科室的师兄看到之后跟松子说让她过去休息,师兄帮着松子做完了那一天松子手头里的所有治疗,甚至不要松子的一句道谢。就是那个瞬间,松子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用家务事博取同情的弱者,这样的自己真的令自己讨厌。
话说没几天,科室里所有像松子一样的实习生们都聚在一起讨论即将来临的出科考试,最后一个科室同时也是最严谨的一个科室,松子也曾听闻过这个科室对于出科考的部分不成文的规定,甚至要比当初在校园的考试更加的不人性。实话实说懵懂的松子此刻心情很不愉悦,有点忐忑,她保持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加速得心跳平静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松子的操作监考老师是科室里唯一一位男老师,这个人看松子的眼神让她有点害怕,她用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别怕,考不过顶多也就丢下脸。”
开考之前的自我介绍松子明显没有底气,男老师瞪了她几眼之后松子就彻底乱了,苦无老师没喊停松子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流程。所有的松子能想起来的步骤她都做了一遍,什么先后顺序什么所谓细节全部都被她抛之脑后,她想“死就死了!”。做完后松子起身希望男老师能给她一点指示,哪怕是告诉她“你没过,要一周后补考”也行,但男老师只是死死地盯着松子似笑非笑一句话也不说,松子第一次有了想打老师的冲动。良久,男老师开口问松子“你自己觉得我能让你过吗?”。松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回答了不能,男老师轻笑一声把手里的评分表递给松子,松子瞄了一眼,上面明晃晃写着斗大的两个字“合格”。松子不明所以也不敢问为什么,只能拘谨的向男老师鞠个躬道了谢准备离开,但是没能走出那个门就被男老师拎了回来。“谁让你走了?”男老师好像有点不高兴。松子盯着脚尖回答“不是考完了吗?”。“过不了,要补考。”男老师语气不太好。松子猛然抬头问“那你成绩打的是合格啊!”。男老师盯着松子的眼镜很淡定的说“就现在补,再来一遍,我说合格为止。”。松子心里真不爽。
那天下午松子把操作做了四遍男老师才松口让她过,出来的时候天空有点雾蒙蒙的,但松子嘴角是带着笑的,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开心。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所有实习生都聚在一起讨论昨天考操作的情况,几家欢喜几家愁,十多个人加起来林林总总合格的不过四个人,松子就是其中之一,从他们讨论中松子获得的信息是“一遍不过就没机会了”、“真的说错一句立马pass”。松子不知道那个男老师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让自己过了考试,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是因为自己前段时间回家奔了丧,老师过于善良体谅了她的心情。你看,松子还是被以弱者的姿态同情,不过也好,自己逃过了不人性的考试的劫。
实习真的就这样结束了,聚餐那天松子没有去,她一个人收拾了行李搬出了出租屋,没人来接也没人来送,心情也没有不好。地铁上还是一样推挤嚷搡,松子被挤在角落里出着神,她在想“之后能干点什么呢?”,也不能总住在叔叔家,一定要要找个机会搬出去。那天下午松子就在网上一个劲的投简历,但很多都石沉大海,只有寥寥几家松子不满意公司回了信息,这让她有点兴致缺缺,好像没公司能接受初入社会没任何工作经验的新人吧!松子想不能坐以待毙,那就一定要主动出击,她接受了所有的邀请面试,第二天松子就开始了漫长的面试之路,一天最多四家,早中饭都只能在路上解决,但好像也无比充实。陆续的面试了几天,其中好几家都通知松子可以办理入职手续了,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让她纠结了。
晚饭后松子和姑姑一起研究哪家公司适合她的时候叔叔在卧室里大声嚷嚷,像是和谁在争吵,松子和姑姑进去的时候叔叔一个人坐在床边哭的泣不成声,手足无措得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待叔叔的情绪稍稳定后,从他口中松子得知爷爷这个七十岁的老人在奶奶还没过世百天里想要另娶,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松子再三确认后才敢相信做出这样事的人是她敬重了二十多年的爷爷。发妻过世不过百日是什么让爷爷动了另娶的心思?松子想了一夜,得出的结论是――孤独!可能松子当时和家人一样没能接受爷爷这样的想法,甚至在她看来这是一种相当荒唐的行为,然而在这一夜后松子也就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孤独是什么滋味?想必大家多多少少都能有所体会,但好像爷爷的孤独不同于大多数人,松子想:我们这代人面临着大大小小的生活和工作压力,就是这些压力让我们学会与孤独和解,当我们顶着新新时代的飞速发展砥砺前行时,眼前的花花绿绿让我们暂时失去了孤独的能力。可爷爷不同,他向来不太容易快速接受新的事物,能让一个那么保守的老人在老伴去世不到百日里破天荒的接受另一个女人,原因只有两种,其一:他从这女人身上找到了老伴的影子,简单来说,这女人不过是奶奶的替身。其二:爷爷习惯了被人照顾一切生活起居,奶奶走后他像失去了全世界,只因为他不能自理。想到这松子大概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在试想,如果这件事自己是当事人要怎么处理才能最好,可能她会选择和爷爷一样吧!
另娶这件事被容易的家人极力反对着,他们苦口婆心劝爷爷很长一段时间,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爷爷在这件事上异常坚持,他和儿女们据理力争,甚至在交谈过程中用起了威胁的词句,这让他的儿女们头疼无比。这件事松子不觉得爷爷做的不见得是错的,如果她有发言权就一定会站在爷爷那个阵营,她有一点点能理解爷爷的孤独,那种不被常人所理解的孤独。松子也知道家人怎么想的,他们觉得奶奶去世还没百天,爷爷另娶是对奶奶的一种不尊重,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侮辱,但松子想更多的原因是家人们怕爷爷这种开明的举动会引起家乡人的指指点点,而这种指指点点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的困扰,说到底就是面子问题,同时也是我们中国人人际交往中存在的最大的通病。松子觉得有点可笑,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爷爷还是活的比谁都通透。
因为这件家人认为荒唐的事发生后松子工作的事就被搁浅了,她被家人委以重任回老家了,主要工作是学习,其次就是照顾爷爷他老人家的饮食起居,直白点就是赤裸裸的监视,老人家所有的举动都要如实汇报不得有误。就这样松子变成了两面派,爷爷有天喝醉了对松子说“你告诉他们别打鬼主意了,再多来几个人都看不住我这个糟老头。”,松子真的绷不住想笑,一面心想这老头喝多了还真有点意思,一面还要一本正经的哄老人家“没谁打鬼主意,我主要就是回家学习,成都人多太吵,家里安静。”。可是,老人家撇撇嘴明显不信。
松子在家过的并不愉快,每天宅在家里周围没有同龄人的生活让她有点颓也有点丧,早中晚三餐规律到不像话,重复到一点都不会改变,松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内心深处可能有点不甘心,家里众多兄弟姐妹为什么偏偏是她舍弃自由囿于这混沌当中?松子开始经常彻夜难眠,人啊,想的多了就容易想的更多,在松子的认知里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是付出的一方,习惯从另一方面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鉴于当初承诺了家人留在家中,松子暂且找不到有效脱困的方法,只能干耗着。后来松子试图将自己部分人格放在网络上,以此来排解不甘的情绪,网上很多人跟松子聊格局、聊人生和理想,松子一度认为可能网上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她开始质疑在现实社会中活了二十多年的自己,怎么会如此不堪?怎么会坚持逆来顺受?
松子写过一篇文章叫《感谢李航》,而这里的李航就是她在网上认识的一个陌生男人。李航年长松子三岁谈吐不凡,事业据他说也颇有成就,他闲时可以和松子聊许久,许是他阅历丰富,松子每每和他聊天都会感觉学到了很多以前在自己认知里没有的新知识,所以聊天是愉悦的,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了。而后松子习惯了李航的陪伴,竟养成了夜晚耳边没人说话就睡不踏实的毛病。李航消失过一段时间,对松子来说这无非是痛苦的,就像是失去了身体某个部位的重要器官一样,躯体已经不完整了。李航再次出现的时候和松子说了抱歉,松子笑着淡淡的将这件事情翻篇,没有问他消失的原因。李航还是每天晚上陪松子聊天,为松子答疑解惑,不过聊天过程中时常会有长时间的沉默和些许的尴尬,不是松子而是李航。而后两个人像燃尽的灯油再也没激起任何火花,最后落了个相忘于江湖的地步。不联系之后松子在动态里发表了一篇名为《感谢李航》的文章,松子认为李航是她这段时光里认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写文章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祭奠一下这短暂且美好的友谊罢了。隔了一天,松子偶然看到李航发出的一条动态“只要你问我什么都会说的。”,松子愕然,翻出那篇名为《感谢李航》的文章默读了一遍后毫不犹豫按下了删除键。其实不回应应该才是最好的回应。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松子都在失眠,她选择放下了手机戴起了眼罩,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是几点,到底睡了几个小时,因为总是很早松子就再也睡不着。松子自此发誓往后再不能让一个人的出现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和睡眠。
爷爷几十年早睡早起的习惯对松子多少会有一点影响,好在松子性子软,总能迁就自己愿意迁就的习惯。早在几天前爷爷就提过几次身体不大舒服,松子有心问了几次哪里不舒服爷爷都是三缄其口不愿详谈。迫于无奈,松子联系了姑姑说明情况,姑姑心疼老头连哄带劝把老头带回了自己家瞧病。爷爷走的那几天,松子一个人可害怕的紧,晚上早早就锁了门睡觉,门外稍有动静都会吓得大气不敢出,可她偏偏嘴硬和家里人连声说“没什么可怕的”。爷爷在医院查出了膀胱炎,是他这个年纪的常发多发病,没查出来之前松子一家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原因是曾经爷爷将相亲对象带回家过了夜,谁也不知道那女人的身体健不健康,爷爷自然也不知道。
爷爷挂了一周的盐水就急不可耐的回到家,姑姑电话里跟松子说,她和爷爷谈崩了,对于另娶这件事老头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并且放下狠话“谁敢拦我,我就死在谁面前”,这老头,可真倔。松子一家人在群里开会讨论这件事,可除了松子之外没有一个人同意,为此的松子的父亲大人单独对松子进行了说服教育,也没啥明显效果,松子也倔。日子还是一样平淡的往下进行着。这天爷爷突然心血来潮非要给松子打下手,松子没有理由不乐意,交谈中爷爷将一件事说漏了嘴,松子觉得爷爷一定是故意的,原因就是想让松子失去理智然后回到四川。爷爷认为这一定是一件足以让松子不顾一切回去成都的事,结果没想到松子听到了后还依旧平淡如初,明面上没起丝毫波澜。爷爷像孩子一样试图挑起松子和松子爸爸之间的战火,殊不知松子早已经对那个她称之为爸爸的男人绝了望。
松子辍学那段时光是不为人知的,她自己一个人走南闯北,在这个她认为不足为惧的染缸里奔波。她一直生活的很平静,直到爸爸出轨事件的爆发使一直沉寂的松子整个人都炸了毛,她像撞了邪的狮子一样扑到爸爸跟前撕扯。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的自己的爸爸,唯独低估了自己的母亲,从爸爸出轨被发现到松子的大闹一场,妈妈都安静的不像话,不劝架也不拉架,只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很久之后松子开口问,妈妈才说“日子还得过不是”。那是第一次松子胸口疼的厉害。时间最经得起考验,很长一段时间爸爸选择了回头是岸,松子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意外松子选择留在母亲身边。她每天朝九晚六的上着班,也时刻关注着你父亲的一举一动,很明显父亲每天早出早归,父女哪有隔夜的仇,父亲的主动示好让松子彻底的放下了心理防线。
一天晚上松子收到了一条莫名的彩信,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着实不堪的内容让松子几度崩溃。有了前车之鉴她决定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鬼,几天后就有陌生人添加了松子的微信,松子没有犹豫选了同意。这一次发的是电话录音,女人和男人的对话,内容极具挑逗性,而那男人的声音松子再熟悉不过。当天晚上松子拒绝和那男人同桌而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绝地反击的松子在一天后的晚上又一次被激怒。那天是月初的三号,公司有促销活动所有人都得忙活到很晚,松子的电瓶车忘记充电只能推着走回家,手机欠费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路途其实不远只是有点偏。行至天桥边,有一群骑摩托车的少年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不大会又停在松子周围,他们冲着松子吹口哨,松子害怕极了只能加快脚步,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很无助。快到家的时候松子抬头看到正在路边张望的母亲,心里防线即刻崩塌,丢下车子扑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听得出母亲责备的言辞中更多是担忧。松子陪松子走到客厅的时候听到一阵划酒令的声音,她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顿时就胸口发闷,她冲着餐桌前的所有人扔包扔车钥匙然后跑了出去,跑出门的瞬间她还听到了父亲的叫骂声,松子想:他一定觉得自己当众驳了他的面子,脸上挂不住。
松子甩掉了跟着她的母亲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忽然身后一辆车窜到前面挡住了松子的去路,那是松子爸爸的车。爸爸下车和松子对峙着让她上车,松子没理绕过车径直往前走,爸爸怒了,他用力拉住松子的胳膊,松子觉得疼了就一个劲的挣扎,突然爸爸的大手就扬了起来对着松子的脸就是两下,松子忘了哭忘了喊,只觉得呼吸困难,滚烫的鲜血顺着鼻腔就溜进了嘴巴里、衣服上,雪白的白衬衣胸前像是开了一朵暗红的花,越开越大。爸爸突然慌了,扯着纸巾就捂住了松子口和鼻,松子想:他一定是想把我憋死。爸爸把松子推到车里,带着她扬长而去,松子觉得车里安静的有点惊悚,这是她第二次觉得胸口疼得快要死掉了。回家后母亲见状和父亲大吵一架抱着松子哭个不停,松子有点烦躁,邻居阿姨听着动静过来后,忙着把妈妈拉开,忙着给松子清洗满脸的血。什么狗屁亲情,翻起脸来还不是以暴力解决。
那天之后松子麻木的有点像行尸走肉,收拾了行李就一个人去了浙江,浙江待了两个月拿到了八千块的工资松子准备回家,原因是班主任每周不间断的打电话让她回去继续完成学业,松子动摇了,因为这八千块真的是太难拿了,无数次的加班让松子对生活有点无望,也许只有继续学习才能改变自己未来的路。松子决定回老家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好朋友得知她要回家的消息后,当晚逃了晚自习跑到车站来接她,三个人一起陪她过了生日,松子感动落泪想:自己的人生何其有幸。回到班级后,一切才像步入的正轨,松子每天和朋友一起上学放学,家里人很久才知道松子的动向,也都不禁唏嘘。回忆这些的时候松子已经很平静了,所以当爷爷提到父亲再次出轨的时候,松子确定自己当时只愣了一下,就再没任何的情绪。事情没能向爷爷所想的方向发展他老人家有点郁闷,松子再三的解释也略显苍白,一顿饭两个人在沉默当中完成,晚上松子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不觉得眼泪就顺着眼尾沁湿了枕头,这又是何必呢?
眼看着天气即将转冷,松子二十二岁的生日如约而至,在老家的他没有任何同龄的朋友在,一个人的生日好像也挺特殊。biangbiang来找松子的时候有点突然,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是蒙圈的,松子看着眼前这个一百六十斤的大胖子站在阳光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咧着嘴对她傻笑,一嘴的泡沫顷刻间喷了出来,在阳光下像雾蒙蒙的小雨也像冬日里初下的小盐粒雪,煞是好看。那天松子很欢脱,丝毫没有长时间不见的尴尬,一整天biangbiang陪着松子走过许多以前走过的老路,吃过了以前常吃的小吃,他们的最后一站是校园,那个松子曾离开又回来,给了她无限欢乐与机遇的家园,松子感慨万千,操场上明媚的笑脸让她晕眩,曾几何时她也在这个地方这片土地逆风飞翔。松子现在操场上看着雀跃的学弟学妹们跟自己说了句生日快乐,他们和自己的未来一样不可预知,真好!生日过后的一段时间松子对任何东西都充满着无限激情,她打电话对biangbiang说:我这一生有你们就够了。biangbiang打趣她肉麻,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松子已经不想再错过生命中任何一个她认为值得的人,包括孙大圣、梁大白和陆biangbiang。
近来爷爷的病有复发的趋势,每天跟松子嚷着不舒服,在松子看来这老头在跟她撒娇,多少有点呆萌。松子看在眼里,这老头整天不好好休息,每天晚上对着电视到凌晨三点不闭眼,她在监控里瞅得清楚,松子嗤笑,所有的健康应该都是建立在休息好的基础之上,老头这么闹无非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松子哭笑不得。接下来几天爷爷每天到诊所输液,松子每天下午陪着一坐就是三个钟头,每天听着社区老头老太太们侃大山好像也能为毫无波澜的生活增添些许乐趣。偶尔松子也能听到有人讨论爷爷要另娶的事情,为什么当着松子的面?大抵是他们只听过故事并没有见过真人,所以当当事人站在面前的时候也不会影响他们绘声绘色的谈论。说实话,关于爷爷的故事松子已经听过很多个版本,最让我想骂人的是有人诋毁爷爷在奶奶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现在的这个姘头,爷爷也听到了,他也就神色变了变没有吐出一个字。
得到十二月中旬要回成都的消息时松子整个人都点拘谨,歌里唱“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对松子而言成都只是她噩梦的存在,家里大部分的变故都是她到成都之后发生的,一来一回折腾的松子身心俱疲。成都的老友反复打电话要求早回来组织聚会都被松子婉拒了,现在的松子就像是被绊住了脚走不脱的人。有很多人问松子毕业要不要留川,松子对所有人都说了不会,只因为压抑。松子有个很小的梦想,她从来都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从来都不是个挑剔的的人,二十二岁伊始父亲开始为松子张罗着相亲,松子不是没想过踏实过日子,可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思松子想了很久。二十二岁的人生有多少美好松子还没有开始尝试,故乡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她沉淀了许久,似乎可以尝试着做点什么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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