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又名,一生。
【这是我梦里一个悲伤的故事。】
她和他相爱三年。
第一年,她被他宠上天。娇蛮任性,在他看来,亦是一种孤傲的美。
第二年,她被他冷落。争吵是因为她提出去见他的父母而引起的。闹过之后,她提出分手。他沉默了许久,没有点头也没有挽留。
她很难过,眼泪撒了一地。倔强如她,亦无话。直到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打破这压抑的气氛。他有些迟疑的伸出手,抱住了她。
他眼底复杂,带着隐忍的情绪,所以他没有注意,她瞬间冷下去的眼神。她知道,他的手机铃声换成了《广岛之恋》。仿佛一种预示。
第三年。他们同居了。他开始酗酒,好赌,甚至勾三搭四。处处留情。她越来越沉默,最后选择了视而不见。
她也开始夜不归宿。放荡不羁。花花蝴蝶化作午夜里温柔的解语花。
他在嘈杂的地下酒吧找到她。她的妆被酒弄花了,残存着几分惊心动魄的妖艳。乖。我们回家。他的手很紧,握着她手痛。她笑了,一寸一寸抽出自己的手,声音在霓虹里起伏。
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他愣住。眼里蒙着厚厚的雾,却在雾散之后亮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捅进了她心里使劲的绞啊绞。他说,把孩子拿掉。
那天之后。她消失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喝了烂醉。直到天昏地暗,不省人事。直到父亲打电话来叫他参加他的婚礼,他才重新活过来。
他的生母早已过世,父亲抚养他成人之后,在有心人的牵桥搭线下,和一位中年妇女喜结良缘。可是,他推托事忙不去了便挂了电话,那个场面他不想去面对。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她。只不过是身份换了。那时的她做了一场人流手术。失血过多的她是虚弱的,安静且易碎。他走到她身边,流金般的细光浮在空气中,温柔而美好。
她看了他半响,轻轻的笑了。唤了他一声,哥。不错。那个中年妇女正是她的母亲。而他们的关系,是兄妹。
他照顾她三个月。很细心的把每一天都过成一辈子。三个月后。一个很明媚的午后。他陪她去相亲。
她全身上下都是他为她量身订做的衣服。发型。耳坠。项链。翡翠镯子。腰带。高跟鞋。甚至还有illusion香水。
他视她如掌上珍宝,却还要亲手交予别人手中。哪怕这个人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男人,也无法阻止悲伤撕心裂肺。
所以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强颜欢笑。
对方是一个温厚的男子。二十七岁。工程师。居家。无不良嗜好。这才是能给她现世安稳的良人。他把她的手放到对方手心,笑了。她低头。眼圈红了。
【它潜伏着我对爱情的绝望,以及孤独的幻想。】
她结婚那天,是他的生日。她像每个新娘一样,笑的温婉如伤。
教堂外飞过一群白鸽,翩然的羽毛在半空中起舞,天真而自由。
她走了出去,白色婚纱在草地上摇摇曳曳,沾染了东边铁栏野蔷薇的芳香,怒放的恣意而轻狂。
指尖的血色,像是世界的锈迹斑斑。
怎么这么不小心?新郎一路跑来,不由分说的把她的手放在嘴里吮吸。最后摘了一朵火红的蔷薇递给她。
她拿着用方帕包好的花,看着脸被划伤的男人,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突然有些触动。
婚礼很快就开始了,她看见亲属里没有他。
他到底是不会来了。她想,心底酸涩。
然而,他还是来了。以神父的身份出现。
一切都有条不紊,神圣而安宁。这场婚礼被赋予了无上的祝福。
你是否愿意迎娶你身边这位漂亮、温柔、贤惠、冰雪聪明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於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你愿意吗?他开口看着新郎,慎重又肃穆。
是的,我愿意。新郎坚定的回答。
厮守终生,至死不渝。他又追问道。再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笑了起来。
他没有问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神的祝福系在他们中间。
欢呼声热烈而繁盛。她敛尽眼底的锦绣成灰,笑如云烟,过眼即散。
他步步后退。热闹是他们的,神父是孤独的。最后一眼她的笑靥宛如一朵隽永的九夜茴,长在心里的伤口上,不败不朽。
这一放手,将他所有的幸福,孤注一掷了。
以上帝之名起誓,他,不后悔。
清冷的身影被喧闹剪成一个瘦削的空白,背景是一场呼啸的盛宴。蓝色的矢车菊开始大片大片的泛紫,浓厚而绝望。
她捧着鲜花在背对着众人的那一转身,悄然落泪。白色蕾丝包起的花束抛了出去,像是被抛弃的幸福,一步一步,却最终舍弃。
如他所愿,她把自己好好的嫁了。
从此,再无干系。
【三年,三年过后,一切终将幻灭。】
再次相遇是三年后。她抱着宝宝复诊。他在一旁,偷偷看她。
她依旧安静,美好。只是眉眼清愁。
医院走廊是空而冷的。着白色护士服的工作人员麻利又麻木的经过生命,目送生命。
她呆坐在椅子上,茫然而无助。医生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宝宝的病可能是因为人流早产导致母体体质孱弱而染上的。这个病来势汹汹。病情反复。唯有手术才能根治。
只是,那高达六位数的手术费,是她如论如何都拿不出来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现在的他就算从她面前走过,她也只会把他当作路人。
她,认不出他。
是啊。未老先衰。他看着镜子里的糟老头都想不起他是谁。
这种遗传病是从家族每一个男丁三十岁开始,迅速衰老。
他,早已知道。所以,他那么自私的扼杀了自己的孩子和他的挚爱。
他与她之间,千山万水,咫尺天涯。那些挣扎缠绵的日子,恍如隔世。
趁着残烛枯灯还未烧尽。趁着他还活着。让他所亏欠的,连命一并还上。
【如果,如果很久以前让他们爱下去会怎样。】
回家时,丈夫已经在书房睡着了。书桌上凌乱的草图涂涂画画,净是工程建筑。她安顿好宝宝,便来书房整理。正收拾着,竟瞧出些许端倪,不禁脸色惨白。
她推醒丈夫,质问,这么大个工程你准备偷工减料,你还有没有人性!
丈夫无言以对。他掏出打火机,第一次抽烟,呛得他直咳嗽。清瘦的脸上有着细细的胡渣,在烟圈里颓废而忧伤。
他低头,像孩子一样呢喃,宝宝需要钱治病……我……我太没用了……
她忍住泛滥的眼泪。轻轻抱住丈夫。没事的。会有办法的。她这样说。像是安慰自己。
这个工程,必须做好。那么多的人命,我们负担不起。
丈夫哽咽着点头,只是笨拙的抱着她。
看着丈夫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大工程里,尽心尽力。她才放下心来。
现在,她该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很迅速的得到钱。比如,卖血。
她卖完血后,有些眩晕。可是她勉强撑着坐了一会儿,喝了两瓶葡萄糖就打起劲去上班。
就这样过了三天。她浑浑噩噩的过着,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某富商的银行卡被黑客窃取了密码,卡里的资金全部转移。警察动用了无数网络破译员,终于找到了罪犯。
在拘捕途中犯人逃跑被当场击毙。只是巨额财产,下落不明。
她醒来时,丈夫守在她身边,握紧她的手,你怎么这么傻。
是啊。他怎么这么傻!这么傻!她扑倒在丈夫身上号啕大哭。丈夫轻抚她的背,脸上亦是悲痛。
她的手机放在枕头边,有一封信息,空的。号码是他的。
他是那个黑客。为了不让她被找上麻烦,他利用逃跑的时间毁掉了手机卡和身份证件。
而他的容貌,早在三天前就让他自己烧得面目全非。
他那般从容,亦又绝决得残忍。
【第三者,卑微的第三者。他却记得他们一生。】
又一个三年过去,正值清明雨上。
一个中年男子撑着黑色雨伞伫立在一座墓地面前。他的手边牵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正放开父亲的手,将一捧白色康乃馨放在无字碑前面的石板上。
这里合葬的是她和他的衣冠冢。
那个三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
那笔来路不明的钱救了孩子的命,同时也让她心如死灰。他知道她的负罪感日渐严重,便私下接了不少活儿,想还上那笔债。
却不曾料到,她那般倔强。一意孤行自我毁灭。
她瞒着他卖了一年的血。甚至,卖掉了她的肾。
那场黑色交易,造成了手术的不正规。她被摘肾的两个星期后,撒手人寰。
她在临终前没有任何遗憾。唯一亏欠的,便是她的丈夫。
她说,孩子拜托你了。他等我很久了。
她到底是不堪重负。她到底是万念俱灰。她到底是追随他而去。
男人觉得积存了多年的情绪翻涌奔腾,心里的支撑轰然倒塌。压得他胸口疼。
最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生冷的墓碑上,白色康乃馨星星点点,好像泪水。
他知道她从始至终都不是自己的。可是他还是做着卑微的第三者。
她终究还是随他而去,那么多年的荒凉,让他一个人溺死。
爸爸,爸爸。小孩摇着男人的腿软软的唤着,隐约带着哭腔。中年男子这才从回忆里醒过来。许是回忆太过惨烈,男人的的指甲在伞柄上挣扎了几道深深的抓痕。
天色泛黑。雨水如鼓点一般,渐渐大了。男人牵起孩子,静静转身。
走,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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